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佛恕》文/僵尸嬷嬷 写的稍微有点正经,不甜不宠,可能引起心理不适,无法接受一等亲内乱的请打车绕道。 父女恋(大叔vs少女)。 男主:卖海产,37岁,糙汉子,有味道,长得好,女主15-6岁学生,中法混血美女。 内容讲的就是男主和女儿土生土长在一个岛上,男主有个固定“炮友”,女主先爱上爸爸,勾引了爸爸,一次之后男主认栽,和那女的也掰了,后来女主去了法国,几年之后又回来了。结局HE。 第一章 春分过后,三宝小港的雨水明显多起来,岛上的居民本就不爱阴天,雨季一到,四处潮湿起雾,衣服挂在阳台好几天也干不了。 下午一点过,西街菜市场人迹寥寥,生意惨淡,支起的红白蓝雨篷布让狭窄的过道愈发逼仄,闲来无事的小老板们正凑在一起打牌。 陈恕的海鲜摊子位置靠中,他在店门旁放了张矮桌子,隔壁阿隆和老周是固定牌友,没生意的时候三人就叼着烟坐在那儿玩扑克,有时打得兴奋了,来客人也不管,笑着骂着,声音老远都能听到。 方子是上星期新来的帮手,在陈恕店里打杂,二十二、三岁,染了个黄毛,坐在边上一边吃花生一边抖腿。 “我靠,老板,你这也太牛了吧,这么烂的牌都打活了!” 陈恕眯着眼睛吸了口烟,薄薄的嘴角勾起来,甩出一张梅花二,“老子就剩一张了,都快点儿。” 阿隆和老周把手里的牌狠狠砸到桌上,“靠,今天赔死了,上午好不容易卖了几只螃蟹,他妈全进你口袋了!” 陈恕把钱压在打火机下面,嘴里叼着烟,啪啦啪啦洗牌,“老子还没开张呢。”又说:“今天手气好,哥儿几个悠着点儿,发功了啊。” 阿隆贼兮兮地笑:“又不是在菲菲西施的床上,你他妈发什么功?” 老周也乐了,陈恕笑看他一眼,没做声。 方子好奇:“菲菲西施是谁啊?” 老周喝口茶,“东街杂货店的老板娘,你不知道吗?” “他刚来咱岛上,连路都没走熟,知道个屁。” 方子愈发好奇:“谁啊谁啊,说说呗。” 阿隆撇了陈恕一眼,笑道:“人家叫胡菲,前几年刚来咱岛上的时候介绍自己就说,‘哎呀,我姓胡,古月胡,芳菲的菲,你们叫我菲菲就好了’,哎哟喂,那声音酥的呀,老子骨头都麻了。” “那她是不是长得很漂亮?” “咱三宝小港的第一美女,你说漂不漂亮?”老周用胳膊肘推推陈恕,笑得十分内涵:“是吧,陈老板。” “嗯……”他挑眉回了句:“还行吧。” 阿隆和老周同时“靠”了一声。 阿隆突然想到什么:“诶,不对吧,本岛第一美女的称号该换人了啊。” “啥?”方子连花生也不吃了,凑上前:“谁啊?比西施还漂亮?在哪儿呢?” “不就是……”阿隆眼神一瓢,忽然顿住,盯着菜市口望啊望,等看清以后立马笑起来:“喏,人来了。” 陈恕听到他的话停下发牌的动作,转头望去,首先看见了一柄扎眼的红伞,红得像盛开的玫瑰,红得像浓稠的血,即便顶上有条纹雨篷布覆盖,但她仍旧打着伞,仿佛一种保护,将自己与这糟糕的环境隔绝开来。 “是个学生妹啊……”方子伸长脖子,俩眼珠像被强力粘胶黏住了。 女孩身上穿着蓝白色的运动校服,中长头发扎在脑后,她低头看路,避开水洼,脚上是一双白球鞋,稳稳地,路过那一池一池生鲜鱼虾,不徐不疾。 “哇哇哇哇——这妞好正啊!”方子盯着那伞沿下抬起的脸,兴奋地捶了阿隆一拳。 “靠,”阿隆龇牙咧嘴,揉着的胳膊,“你他妈说话注意点儿,什么妞啊正啊,那是你们家陈老板的女儿!” 方子张大下巴:“啥?!”他不可置信地看看女孩儿,又瞅瞅自家老板:“骗人吧,那妞,哦不,那小妹妹长得、长得……” 女孩长得……难道不是外国人? 陈恕不知何时已经转过头,重新点了根烟:“赶紧的,还玩不玩啊?” 没人理他,直看着女孩走近了,收起雨伞,抿了抿嘴,冲陈恕喊了声,“爸。” 陈恕看她一眼:“你今天怎么回来了?” “清明节,学校放半天假。”她手抓着书包的背带,似乎有些拘谨。 陈恕说:“初三学业紧张,以后半天假就不要回来了,坐车坐船也挺麻烦的。” 女孩神色很淡,低头没有说话。 气氛似乎有点冷,老周笑道:“你爸是心疼你呢,看这几天又是下雨又是刮风的……” 她轻轻“嗯”了一声:“也不是因为放假回来的,语言课要准备交下个月的补习费了。” 陈恕点头:“多少钱?” “五百。” “晚上回去给你。” “嗯。” 陈恕又问:“吃饭了没有?” “吃了。” 他抽出两张十块给她:“去买点水果。” “哦。”女孩接过:“那我先回去了。” “有钥匙吗?” “有。” 陈恕点点头,看着手里的牌,不再搭理她。 女孩垂下眼帘,长而浓密的睫毛也随之覆盖下去,那双深邃的大眼睛看起来清澈沉默,带着雨天的忧愁之感,显得异常美丽。 红伞渐渐远去,方子难以置信:“老板,她真是你女儿啊?不会是捡的吧?” “去!”老周给他一脚:“人家亲生的,混血儿,懂不懂?” “混,混哪儿的啊,老板你不是没老婆嘛。” 陈恕一时没说话,重新点了根烟,撇他一眼:“没老婆我怎么生女儿?废话那么多,滚一边儿去!” “……” 下午雨停了,买菜的陆续多起来,哥儿几个牌局散了,陈恕开着电动三轮出去送货,方子守在店里吆喝,空闲时阿隆特意上前提醒,“你可别再问你老板媳妇儿的事了,他不爱提这个。” “怎么了?” 阿隆瘪瘪嘴,“好多年前就死了,不然能跟菲菲西施凑一块儿么。” 方子缓缓点头:“他老婆是老外吗?” “嗯,法国人。” “我去,咱这破岛还有法国妞肯嫁过来啊?” 阿隆鄙夷地看着他:“年轻人,没事儿多读书,看看新闻,一百多年前咱这里是殖民地,有老外不稀奇。” *** 晚上七点,锁了门,陈恕开着三轮车驶出海鲜市场,先去了胡菲的杂货店。 从东街的书店往里走,上一个小斜坡,途经酒馆和面店,靠右停下,他走进店内,屈指敲敲玻璃柜,正吃着木瓜看着韩剧的美人抬起头,一见是他,凤眼一白,继续看剧,没搭理。 陈恕笑起来,又敲敲玻璃:“诶,诶,你瞪我干什么?怎么不理人啊?” “你谁呀,不认识。” 他转到柜台里去,胳膊撑着货架,将美人围困在怀:“才几天不见,你他妈就不认识了?” 胡菲扔下水果盘子,回头盯住他:“你不是被烧烤店的小狐狸精勾去了么,还来找我干什么?滚滚滚,老娘还不稀罕了。” 他喊冤:“哪个小狐狸精?什么烧烤店?” 胡菲冷哼:“少装蒜,别以为我知道。” 他想了想,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哦,烧烤摊啊,老子就是跟阿隆他们去吃个宵夜,喝几瓶酒,连人家手都没摸过,你胡扯什么呀。” “没摸手,直接上床了吧?” “真没有……” “我说陈恕,”胡菲脱口道:“那烧烤妹比你女儿大不了几岁,你居然也下得去手……” 他冷下脸:“你说什么?” 胡菲见他声音凉凉的,不像能开玩笑的样子,一下也有些唬住,张张嘴,又不甘心,便小声嘀咕:“反正你就是看我好欺负……” 陈恕冷眼瞅了她半晌,往后退开两步,胡菲以为他要走,也跟着站了起来。 他却只是拿出香烟点燃,吸一口,全吐在她脸上了。 胡菲绞着手指,似娇似嗔地瞪他,他觉得好笑,捏捏她的鹅蛋脸。 “有二百整的没,帮我换一下。”他把一叠十块五块的零钱放在电脑旁。 “换整的干什么?” “诺诺交补习费。” 胡菲眨眨眼:“诺诺回来啦?” “嗯。” 她嘀嘀咕咕的,用钥匙打开放钱的抽屉,“交补习费就交呗,还特地跑来换什么整钱啊。” 说着把二百块递给他。 陈恕:“零零散散的拿去学校不好看。” “哼,就你女儿矜贵。”咬唇望着男人:“那你,今儿晚上不过来了?” 陈恕把钱揣进口袋,夹着香烟的手朝她浑圆的臀部狠狠拍了下:“小荡货,明天再收拾你。” 胡菲掐他:“臭流氓,赶紧滚蛋!” 男人笑着离开了杂货店,没一会儿淅淅沥沥下起雨来,胡菲抓起雨伞和雨衣忙跑出去,一直跑下了坡,发现那人早就没影了,忍不住暗骂自己一句,踩着夹脚拖鞋,扯扯吊带衫,孤零零往回走。 父女文,亲生的,不能接受勿入,不要按捺不住猎奇心去看,看完又觉得恶心。 微博原发,已连载完成,放在popo的这一版改了些错字和笔误,删了一点点多余的句子。所以如果有盗版TXT还是希望用这版吧。 本来不想放在《百草集》里,因为乐央篇坑着,万一以后要填就很麻烦,本想另外占个坑,但发现根本传不了,还是放在旧坑里吧。 篇幅不长,肉也不多。因为现在登录popo很麻烦,所以放存稿箱定时每天早上发一章。如果留言多的话我就经常上来溜达溜达,跟大家交流。 免费珍珠随便送,礼物之类要花钱的就算了,不用破费,多多留言就好。 么么哒(づ ̄3 ̄)づ╭?~ 第二章 陈恕被雨淋了个半湿。 三轮车停在院外,红砖墙上郁郁葱葱的蔷薇含苞待放,经过雨水浸润,散发出深深的幽然香气,仿佛闯入森林浓雾一般。 他提着一袋子生蚝大步走进院子,两层小楼,下面租给外地来做生意的一家四口,楼上自己住。蓝白色的五十平米小房子,墙是蓝色的,窗户边也是蓝色的,门没关,亮堂堂透着光。 他推门而入,发现家里被打扫得非常干净,酒瓶子收进纸箱,烟灰缸清洗过,他的衣服和裤衩也晾在阳台随风飘来荡去。 音响里正在放周杰伦的歌,好像现在的小孩子都喜欢这种调调,吐字不清,却红得发紫,连菜市场都贴着他动感地带的海报。 陈诺一边拖地一边从房间里出来,她换下了校服,穿着一条沙滩裤和大T恤,脚腕的地方系着一条红绳,衬得皮肤更加莹白娇嫩。 陈恕低头看看自己踩出的脚印子,想了想,回到门口换下拖鞋,接着将生蚝放在茶几上,然后走到卧室拿换洗衣物,顺便问那孩子:“你吃饭了没?” “吃了一个芒果。”她收拾完,头发微乱,扯下橡皮筋重新扎好,小巧的脸蛋娇俏稚嫩,像剥了壳的鸡蛋一样。 “我要煮面,你吃吗?”她问她爸。 陈恕嗯了声,指指桌上的东西:“带了几只生蚝回来,一起做了吧。” “哦。” 她拿到厨房用小刷子清洗干净,然后放到锅里蒸煮,大蒜和辣椒切碎翻炒,加一小勺生抽和蚝油,做成料汁,待生蚝蒸熟之后浇上去,再撒些葱花就好了。 炸酱面比较方便,先前已经备好酱汁,现在下面就成。 六只生蚝,一人三只,嗯……她想,如果再煎两个荷包蛋,会不会太撑了呢? 开水的浓烟冒上来,她转身去拿面条,不料身后站了个人,吓她一大跳。 “……爸。” 也不知他什么时候洗完澡的,清爽的薄荷香气替代了海腥味,他照常穿着白色背心和大裤衩,健康肤色,手臂肌肉精瘦紧绷,线条匀称而流畅,个子太高,顶着寸头,不大能看清脸上的表情。 陈恕摸摸她的脑袋:“头发长长了。” 她抽出一小把面条下到锅里,用筷子搅弄着,听见他又说:“好像还长高了。” 她回头冲他笑:“一米六六。” 他吃惊,用手比着她的头顶,快到自己下巴尖,“长那么快?去年才多高?” 她转过脸继续盯着锅里翻滚的面条,“我现在比班里大部分男生都要高,好尴尬的。” “这有什么,”陈恕理所当然:“基因太好也是没办法的事,你忍耐一下。” “……”她又气又笑,翻了个白眼:“爸爸。” 他拍她的脑袋,“我说真的,你们班男孩子连一米六六都不到,吃什么长大的?没检查下家里粮食吗?” “男生发育比较晚嘛。” “晚个屁,老子初三的时候就一米八了。” 说着话,面条煮好,他们端到客厅小桌上,打开电视,湖南台在播恰同学少年,她换了几个频道,见有新版的神雕侠侣,便停下来,坐在矮凳子上一边吃面条一边看。 陈恕直接坐在地上,叉开两条长腿,大快朵颐,很是随意。他倒不怎么管她看电视,平时住校没什么娱乐,回家也就随她自己高兴。 剧里十分含蓄地演到小龙女被甄志丙玷污以后,以为与自己欢好的是杨过,她不让他再叫她姑姑,杨过不明就里,一头雾水。 小龙女问:“难道你不当我是你妻子?” 杨过大惊:“妻子?不可能,不可以啊!你是我师父,你是我姑姑啊!” …… 小龙女可真美呢。陈诺想起班里女生们常常调侃,说让她长大以后去当明星,演电影电视剧什么的……她知道自己长得好看,只是五官比较偏西方,大大的双眼皮,高高的小翘鼻,一看就有异国血统,而她心里是更喜欢东方古典美的长相的。 想到这里,她余光偷偷瞄向陈恕,见他埋头吃面,并没有注意电视里在演什么。 陈诺觉得,自己还是像他的。听说母亲出生在法国北部小镇,是拉丁和日耳曼的混合人种,典型的金头发,蓝眼睛。而她的头发是黑色的,眼睛是棕色,嘴唇和陈恕非常相似,尤其笑起来…… 她挪开视线,过了一会儿,不经意地问他:“爸,你觉得,我长得像你吗?” 陈恕正在夹生蚝,闻言抬头撇她一眼,随口道:“还行,小时候是一点也不像,现在看得出是我亲生的了。”接着补充一句:“但你没我好看。” “……”开什么玩笑。她小声嘀咕:“自恋狂。” 陈恕轻声笑了。 吃过饭,她收拾碗筷,从厨房出来以后就坐在沙发上和他看电视,算是共享天伦。不过父女俩离得不远不近,中间隔着一个人的距离,氛围并不热络。 陈恕点了根烟,忽而问她:“你最近成绩怎么样?” 她抱着抱枕:“还不错,年级前五十。” “法语呢?” “一直学着呢。” 他点点头,“没钱用了要提前和我说。” “嗯。” “对了,”他想起来:“拿八百块给你,不是要交补习费么,剩下的自己留着零用,多买些水果吃。” 她有点迟疑:“饭卡里还有三百呢。” “那是饭卡的钱,你平时不逛街么?” “平时学校不让随便出去……”说着,她还是接过票子,折起来放进短裤口袋。 “不要去买那些垃圾食品,烧烤啊,薯片什么的,吃了对身体不好。” “哦。”她也找了个话题问:“店里最近生意怎么样?” “一般。” “一般还请人啊……” “嗯,有时候会忙不过来。” “哦。”她蜷着双腿,胳膊搁在膝盖头,下巴枕在胳膊上,一双褐色的大眼睛望着电视屏幕,半晌过后她偏过脑袋,看见他已经睡着了。 指间的香烟还在燃烧,长长的烟灰摇摇欲坠。她伸出手,小心翼翼拿下来,弹进烟灰缸,然后尝试着,放到嘴边,小小吸了一口,苦苦的,涩涩的,还挺呛,真不知道有什么好抽。 陈诺掐掉烟,关掉电视,进卧室拿了张薄被子给陈恕盖上,然后回房写了会儿作业,十点过,关灯睡觉。 *** 半夜四点,闹钟大作,陈恕在沙发上醒来,整个腰酸背痛,头昏脑涨。一米八五的大高个,窝在小沙发上一夜,实在不大好受。 今天要拿货,方子这个新手不靠谱,还得要他亲自带几回才行。 陈恕起身走到卫生间放水,脑子还有点懵,突然间想起陈诺在家,一个激灵,忙伸手把敞开的门给关上,低头瞥一眼,放完水,微抖了几下,穿上裤子,接着简单洗漱一通,冷水泼面,终于清醒几分。 出门前他到房间门口看了看陈诺,突然感慨时间过得好快,转眼她已经十五岁了,他也年近不惑,仿佛半辈子就这么过去了。 陈恕拿上钥匙出门,七点的时候抽空买了早饭回来,发现家里空空荡荡,人已经走了。 四月份过去,五月、六月陈诺都没有回家,老周的闺女在市里读初一,陈恕让她顺路给陈诺带了两次生活费和补习费,偶尔接到她的电话汇报月考成绩,稀松平常。 天气渐热,这日下午老周买了个西瓜招待大家,闲聊时问起陈恕:“你们家诺诺就这么一直待在外面,你也不担心啊?” 他把西瓜籽儿吐进垃圾篓,“担心什么,学校有老师管着呢。” 老周拍拍肚皮:“我说你是不是有点那什么……重男轻女?” 他笑:“可能有点儿吧。” 老周唉哟一声:“这都什么年代了,老弟你这思想可不行啊,现在男孩儿淘气,女儿才金贵呢。听说过没有,女儿是贴心的小棉袄,像我家琴琴,每天要给我打十来个电话,放学一回来就黏着我,跟狗皮膏药似的,她妈妈说等她上高中要送去读寄宿,我现在想想就舍不得啊,真舍不得,一颗老心揪着疼。” 陈恕哈哈大笑:“那要是琴琴以后结婚,你不得心脏病发啊。” “还真是,”老周一本正经:“不过等她到了青春期,可能就管不住了。我听说小孩一到青春期就开始叛逆,看大人不顺眼,你说一句他顶十句,还特瞧不上你,恨不得成天野在外面不回来呢。诶,诺诺该不会就是这样吧?” 陈恕想了想:“那倒没有,她不用我操心。” 老周摇头:“你这爹当得还挺轻松,打小就送去读住校,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也对人家不冷不热的,诺诺多懂事的孩子啊,换成别的爸妈恐怕捧在手心里都嫌宠不够,你倒好,身在福中不知福。” 陈恕“啧”一声:“我怎么了?我现在累死累活赚钱不就为了以后送她出国上大学么,反正迟早要走,还费那么多心思干什么,尽到责任就行了。” 这天晚上胡菲到他家做饭,一盘肉沫茄子,一盘手撕白菜,还有一锅水煮牛肉,可谓丰盛。男人和她口味相同,都喜欢吃辣,不爱清汤寡水的东西。 陈恕是不做饭的,也不知是不会还是不想,总之胡菲也从来不让他下厨房。 “行不行啊你,菲菲西施。”夏夜虫鸣不绝,头顶电风扇呼啦啦吹着,几瓶冰镇啤酒下肚,胡菲醉眼迷蒙,恍恍惚惚,被陈恕嗤地一声嘲笑了。 她酒量一般,跟他比更是差得远,这会儿也不逞能,摆摆手,“人家女孩子,不能再喝了。” 他勾起唇角:“你都快三十了,还女孩子呢?” 胡菲一听就炸,“老娘芳龄二十八,要脸蛋有脸蛋,要身材有身材,三宝港第一美女,你什么态度呀,真没劲,不伺候了!” 说着便起身,被他抓住胳膊:“别闹,坐下再陪我喝点儿。” 她努努嘴,索性坐到他腿上去,两条莲藕似的胳膊搂着他的脖子晃啊晃:“诶,我听说你打算把诺诺送出国,是不是真的呀?” 陈恕哼笑:“消息还挺灵。”他抿一口酒:“没那么快,至少等她上完高中吧。” “那一年至少得二十来万呢,你有那么多钱吗?” “我把这房子卖了,加上这些年的积蓄,差不多。” “哟,看不出来啊,这么伟大。”胡菲凝视他的脸,心跳忽然的乱了:“那你卖了房子,以后住哪儿啊。” 陈恕撇她一眼,知道她什么小心思,偏不去点破,只道:“租房子,住店里,哪儿都行,还怕找不到地方么?” 胡菲说:“其实……你可以搬到我那儿去……” “那不行,”他摇头:“我成吃软饭的了,岛上就这么点儿人,说三道四,我还要不要活了。” 胡菲瞪着眼睛,朝他胸口捶一拳:“你又不是没在我家留过夜。” “过夜和过日子不一样。” “陈恕!”她气得呼吸急促,本就泛红的脸蛋愈发艳了,胸脯起起伏伏,春光无限。 “我自打来岛上就跟你好,到今天也有三年了,你当我胡菲没人追吗,比你有钱比你年轻的一大把排着队呢,你以为我非要等你是不是?” 陈恕大掌往上,握住她浑圆的娇乳狠狠捏了一把:“哦,排着队呢,那你去啊,去啊。” 她尖叫,小拳头雨滴一样砸到他肩头:“你混蛋,你混蛋!就仗着我喜欢你,就知道欺负我!” 陈恕一股火猛地往小腹窜,冷冷撇她两眼,抱起来大步走到卧室,扔在床上,大力捏她大腿,“发浪是不是?找收拾呢?” 陈恕在床上就跟杀人似的,凶器横冲直撞,胡搅蛮缠,速度和力道简直变态,非要把她弄得惨兮兮地哭着求饶才舒坦。 胡菲是爱惨了他,每次谈到名分的话题,最多小打小闹一场,真要狠心和他断了关系,哪里舍得呢。陈恕平日对她还算不错,一直以来似乎也只有她一个女人,但是啊,惦记他的姑娘大姐们也没断绝过。 胡菲自负美貌,旁的什么女人她从来不放在心上,只是一点,年近三十,跟二十出头嫩得出水的丫头还是有所不同的。她最烦就是类似烧烤摊的小妖精们,见到陈恕就哥哥长哥哥短地叫,虽说长得普通,但那满脸的胶原蛋白和少女气息倒真让她浑身不舒服。 更可气的是,陈恕这人还挺喜欢逗女孩子玩儿,三十六岁的糙爷们儿,尽管不爱打扮,但人高马大的站在那儿,长得又不错,没个正经的,就会在外面招蜂引蝶! 想到这里,胡菲狠狠掐了他一把,凑到他耳边:“你不是喜欢小姑娘么,要不下次咱们玩点别的,我扮成学生,你当老师怎么样?” 陈恕说:“你不如扮成妓女更带劲儿。” “呸,讨厌!” 那夜之后,仿佛是为了安抚胡菲,陈恕配了把家里的钥匙给她。胡菲就跟拿到结婚证一样,乐了好几天,连他再去烧烤妹那儿吃宵夜也没发脾气了。 第三章 烧烤妹名叫小暖,六月初刚满二十岁,高中毕业后就留在岛上帮家里照看排挡生意,人长得清清秀秀,嘴巴甜,很会聊天。 晚上七点,陈恕和老周、阿隆、方子三人去夜市喝酒,小暖作陪,一直喝到九点半,老周和阿隆凑在一块儿掏心挖肺,方子吐得天昏地暗,趴在桌上睡着了。 小暖笑嘻嘻地托着下巴问陈恕:“哥哥,你还能喝吗?” 他轻按额头:“不能再喝了,得有个清醒的送他们回去。” 小暖水灵灵的眼睛一扫:“都是男人,酒量怎么差那么多呀,尤其这个黄毛,年纪轻轻,一点不中用。” 陈恕觉得好笑,“你别这么说他,他喜欢你呢。” “哈?不会吧?” “怎么不会,”陈恕点了根烟:“要不是为了在你面前争面子,他至于那么拼命么。” 小暖坐在凳子上扭了扭:“我才不喜欢黄毛……小男生什么都不懂,男人还是成熟的好。” 陈恕笑了:“你才多大,见过几个男人,就下这种结论。” 小暖望着他的眼睛:“我看你就很好。” “我?”陈恕夹着香烟的手点点她:“小孩子家,不许跟叔叔这么说话,小心你菲菲姐姐找你麻烦。” “哼!我会怕她?她有什么了不得的?不就……胸比我大点儿,屁股比我翘点儿么,她都快三十了呢,你喜欢她什么呀?” 陈恕乐得直笑:“我就喜欢她胸大屁股翘。” “下流!肤浅!”女孩儿一拍桌子走了。 陈恕把三个醉汉送回家,岛上夜里风大,吹得他头脑发昏,酒没醒,反倒把瞌睡给吹了出来。 夜空一轮孤月,雷声滚滚,暴雨将至,风掠过去,盛开的蔷薇漫天纷飞,浅粉色的花瓣落在他头顶,落在他的肩膀,随着那摇摇晃晃的脚步,飘坠于地,不一会儿又被风卷着,没入巷子深处。 他手里抓着钥匙,踉踉跄跄上楼,打开门,灯光微明,客厅和厨房只用珠帘隔断,他看见菲菲西施正在灶台前煮东西。 好家伙,不知这女人从哪里淘来的校服,蓝白色,还真穿上了,从背后望去可不像个学生妹么。 他觉得好笑,扔下钥匙过去从背后搂住她的腰,薄唇紧贴耳畔:“在这儿勾引谁呢,嗯?” 菲菲西施有些僵硬,好像说了句什么,他没注意听,手掌从衣服下摆滑进去,一路往上,抓住她胸前娇嫩的桃子,没轻没重地搓揉。 “你个小骚货,欠操是不是?”陈恕低声笑着,右手灵巧地摸到胸衣里头,触感棒极了,只是恍惚觉得没以前大。 他坚挺的欲望抵在她后腰,左手朝隐秘的三角地带探去。 “爸……”这时终于听到她发颤的声音在叫:“爸爸……” 陈恕顿了下,稍稍直起身,托着她的脑袋将她的脸别过来,那一瞬间简直像被泼了冰水,又像被烫了开水,霎时清醒。 “我靠!”他猛地松开女孩,往后退开两步,“诺诺……怎么是你?你怎么回来了?” 陈诺手指揪着衣服,身体僵直不动,小脸被长发遮挡,不大能看清表情。 半晌,她僵硬地说:“中考完,放暑假了。” 陈恕手掌发麻:“原来已经考完了,这么快。”他尽量控制自己嗓音的平稳,“考的怎么样,能上重点高中吗?” 陈诺没说话。 他喉结滚动:“那个,刚才,爸爸以为是你菲菲阿姨,我……喝多了酒。” 陈诺仍旧不吭声,伸手将热着牛奶的小锅稍稍摆正,放入一小块冰糖,用勺子缓缓搅拌,目光冷淡。很快牛奶就热了,她倒进玻璃杯里,回头问他:“你要喝吗?” 陈恕叹气,试探着,拍拍她的脑袋,她没有躲开,也没有特别不适的反应。 “不了,你喝完早点睡吧。” 他烦躁地点了根烟,离开厨房,脚步迟疑片刻,转而走到门口换鞋。 陈诺冷不丁站在他身后:“你要出去?” “嗯。” “可是你刚回来。” “我去买点东西。” 陈诺握着玻璃杯子,望向窗外:“外面下大雨了。” “刺啦”一声,电闪雷鸣,暴雨降临。 陈恕的动作没有停顿,他打开门:“你自己关好窗户,这几天我……可能不回来,有事到店里找我。” 陈诺目光落在地上,沉默数秒,淡淡地“嗯”了一声。 陈恕去了菲菲西施那里,一夜未归。早上六点,陈诺给他打电话,说他房间的窗户破了,雨渗进来,家里到处都是水。 天还没亮,陈恕赶到家,看见陈诺正跪在地板上用抹布擦水。 “昨晚刮台风了。”她说。 他走进自己房间一瞧,由于床铺紧靠在窗边,这下被子枕头全部湿透,碎玻璃渣子满床都是,搭在椅子上的衣服裤子还在滴水,整个卧室像被洗劫过一样,看得他欲哭无泪,“我靠……” 陈诺把水拧到盆子里,低头悄悄地笑了。 不料被陈恕撞个正着,他一边到阳台拿扫帚,一边推推她的脑袋:“你幸灾乐祸呢?” “爸,”她说:“我来收拾吧,你休息会儿,等一下不是还得去店里吗?” “床都成浴缸了还怎么休息。” “你睡我房间吧。” 他把口袋里的香烟和打火机掏出来扔在茶几上,“算了,我就在沙发上躺一下。” “沙发我要擦的,”她站在旁边:“客厅也要打扫,走来走去,你怎么睡?进去吧。” 陈恕想了想,走到她房间,一头栽进床铺,没半分钟就沉入了梦乡。 打扫完屋子,还不到七点半,台风过后,天地仿佛被洗刷过,清朗干净。她到厨房煮糯玉米和鸡蛋,黄豆先前泡过几个钟头也差不多了,倒入豆浆机榨好,早餐全部准备妥当,端到客厅茶几,她打了个哈欠,走进房间,稍看了看,绕到另一头,挨着床边躺了下去。 静悄悄的屋子,阴阴凉凉,空气里有常年潮湿的气味,像砖瓦缝隙生出苔藓,陈旧遥远。墙角电风扇缓慢摆头,她轻轻悄悄地翻身,在晦暗不明的光线里看着陈恕。 她心跳很快,快得荒唐又荒谬。 不受控制,真的不受控制,她靠近,埋头吻在他的眉心。 然后像做错事的孩子那般,缩下去,闭上眼,睫毛却不断地颤啊颤。 过了一会儿,陈恕翻了个身,背对而眠。墙上时针滴答滴答走着,窗外天色渐亮,陈诺静静贴在他背后,一直没有睡着。 陈恕不知何时醒来,无声无息下床,直接走了出去。 陈诺也起来,跟到客厅,见他拿起打火机点烟。 桌上的早餐还是温的,她说:“现在还早。” 陈恕没有搭腔,也没有看她。 陈诺抿了抿嘴:“我去热一下豆浆,你吃完早饭再出门吧。” “不用。”陈恕撑开手掌按揉额角,忽然说:“明天你到派出所把身份证办了,然后去参加夏令营。” 她愣在原地,眉头渐渐拧起来:“我不想去。” “不想去?两个月待在家里干什么?”陈恕态度强硬:“夏令营或者自助游,你自己选,必须出去。” 陈诺紧紧攥着衣角,重重的:“我不去!” 陈恕抬头望着她。 她一字一句道:“我已经长大了,有自己的选择权,你应该尊重我的个人意愿。” “等你年满十八以后再来跟我讲这个。”他说:“就你现在这样,离长大还远得很,不要整天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对你没有任何好处,明白吗?” 她似乎明白,似乎不明白。 “……总之我不走。” 他冷冷眯起眼:“陈诺,我现在管不住你了是吧?” 陈诺低下头,心里难过,鼻子一酸,眼圈也发红:“爸爸……” “你还知道我是你爸。” 他熄掉烟,拿上钥匙,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第四章 陈诺一个人在客厅吃早饭,电视机开着,她吃完躺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想啊想,脑子不大够用,所有念头走向一个死胡同,前途无路,她便不再想了,埋头睡回笼觉。 将近中午的时候听到门锁转动的声音,她蓦地坐起身,以为是陈恕回来了,没想到进门的却是胡菲。 “诺诺。”那女人穿着白T恤和牛仔短裤,棕色长头发编成辫子垂在左肩,漂亮的鹅蛋脸冲她笑说:“下午有雷暴天气,你爸摊子太忙走不开,让我过来给他弄窗户。” 陈诺愣愣望着她,站起身:“菲菲阿姨。” “别啊,叫姐姐,”胡菲上前亲昵地揽住她的肩:“你个小丫头,半年不见,长高不少,瞧这脸蛋美的,气死我啦!” 陈诺不自在地笑笑,“我爸让你来的?” “对啊,”胡菲瞅她的表情:“怎么啦,跟你爸吵架了?” “没有。” 胡菲摸摸她的脑袋,“别理他,就那臭脾气,拽得跟什么似的……走,帮我拿工具箱,我先去看看你爸的破窗子。” 胡菲拿着小铁锤处理碎玻璃的时候,陈诺就在旁边打量她。二十八岁的女人,面容姣好,身段曼妙,丰满的胸部将白上衣绷得很紧,往下是水蛇腰,又细又软,抬起胳膊就会露出肚脐眼儿,若有若无地撩人;浅色牛仔短裤包裹着浑圆的翘臀,两条腿又直又白——当然,没有她白,尽管胡菲身上有的零件她都有,但感觉就是不一样。 两人连瘦也瘦得不一样。胡菲一看就是不爱锻炼的瘦,懒懒散散,略显娇弱,而陈诺是少女紧紧弹弹的瘦,年轻、鲜嫩,更富有生命力。 所谓少女,所谓女人,对比明显。 “咳,”胡菲被看得有点别扭,涂着玫瑰蔻丹的手指敲敲窗沿,拉开卷尺测量窗框,“那个,诺诺,你拿纸笔记一下间距,待会儿要买玻璃回来装上。” “哦。”陈诺依言去拿水笔和便签,经过客厅,特地看了看胡菲放在茶几上的钥匙,发现并不是陈恕的那一把。 “菲菲姐,”陈诺说:“你跟我爸要结婚了吗?” “啊?”胡菲差点从床边栽下来,“没,没有啊,谁跟你说的?” “我爸让我参加夏令营,不要待在家里,我想是不是我打扰到你们了。” “哪有,”胡菲忙说:“你爸也是为你好啊,傻姑娘,别瞎想,其实他很疼你的,前些日子还说要送你出国留学呢。” 陈诺隐隐皱了下眉,“菲菲姐,这两个月我想留在岛上打暑假工,你能帮我吗?” 胡菲笑:“行啊,我跟你是一头的,以后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找我帮忙,就跟你爸对着干,气死他。” 陈诺也笑:“好,气死他。” 两人结伴出去买玻璃,回来装好以后在家聊了会儿天,胡菲有朋友在老街开冷饮店,正缺人手,下午便带陈诺过去看看。 “现在政府促进岛上旅游开发,游客一年比一年多,尤其是夏天,我们店就靠这几个月挣钱了。” 老板是一对年轻夫妇,两年前旅行来到三宝港,独爱这里破破烂烂的风景,于是留下来开了家小店。 “别以为做冷饮简单,忙的时候也是很累的,小姑娘才多大,能行吗?”老板笑。 陈诺说她可以。 胡菲问:“一个月开多少钱啊?” “一千八。”老板说:“早班上午十点到下午六点,晚班下午三点到晚上十一点,加班十块一小时。” 胡菲说:“那你得给她排早班,一个女孩子大半夜的回去不安全。” 老板笑:“哟,菲菲,你这小后妈当得挺称职啊。” 事情很快敲定,陈诺明天就可以开工了。 临走的时候老板忽然问她:“你知道三宝小港的名字是怎么来的吗?” 她想了想:“据说明朝的时候有个三宝和尚来这里修行传法,住在岛上一座破庙里,后来有一年渔村遭到海寇洗劫,和尚出来谈判,说动了首领,救下全村数百人的性命,法名远扬,渐渐的人们就把这座岛叫做三宝。” 老板说:“传说都有夸张的嫌疑,不过现在无稽山的小寒寺里确实供奉着三宝和尚的舍利。” 又问:“你常常去小寒寺玩吗?” 陈诺的目光变得有些遥远:“没有,我爸不让我去佛教寺庙。” “为什么?” “因为我妈妈是信天主教的。” “哦,岛上也有天主教堂,殖民地时期法国传教士建的,你去过吗?” 她轻轻“嗯”了一声。 “现在很多来旅行的年轻人听说这里有神父和告解亭,都跑那儿去学西方人忏悔祷告呢……诶,你见过神父吗,他说中文还是英文?人家跟他忏悔的时候他能听懂吗?” 陈诺略笑了笑:“能听懂的,神父是中国人,很慈祥。” …… 这天晚上陈恕回得早,暴雨天提前收摊,他穿着雨衣进门,一边脱一边接电话,随手将雨衣扔给沙发上的陈诺,示意她挂到阳台去。 陈诺不知道为什么脸红了,低头嘟囔了一声,乖乖拿着雨衣去阳台。回客厅时,见他还在打电话,身上的湿背心也脱掉了,光着结实的半身,骂骂咧咧的,嘴里叼着烟,走来走去检查屋子里所有的窗户,还顺便换了个灯泡。 陈诺目光落在电视上,注意力却全在陈恕那里。 打完电话,他到浴室冲澡,出来的时候仍是光着上半身,换下的衣物也没洗,扔在洗衣机盖上,估计堆在那里等天晴了才会收拾。 家里多个人,其实他很不习惯,要是胡菲还好,他大可以一如既往的上厕所不关门,洗澡不关门,内裤随便放,光着身子晃来晃去也无伤大雅。但陈诺…… 他撇她一眼,见她莫名其妙双颊绯红,心里也不大自然,便直接回房间去。 打赤膊的男人不是没见过,但陈恕匀称的身材让她觉得格外好看,于是不由自主跟上去,站在门口一边观赏,一边找话题和他搭腔。 “爸爸,我今天去老街冷饮店见工,明天就要开始上班了。” “我知道。” 陈诺抠着门框上的木漆:“是菲菲姐姐告诉你的吗?” “嗯。” 陈诺见他不大高兴,便说:“我不会在家吃白饭的,高中学费我也可以自己赚了。” 陈恕坐在床边撕开一张筋骨贴,闻言抬头看了她一下,嘴角勾起嘲讽:“我养了你十几年,也不在乎你多吃这两个月白饭。” 陈诺低下头:“可你老是让我走……” “你现在不是没走么。”陈恕把膏药贴在左肩处:“打打工也好,吃点苦头,提前适应一下社会环境。” 陈诺闷闷地“嗯”了一声,望着他:“你肩膀怎么了?” “没事。” 她走过去,小手覆在伤处,轻轻按揉:“贴这个有用吗?要不去看看医生?” 陈恕把她的手拿下来:“搬货的时候扭了一下,没什么大碍。” 陈诺起唇,窗外轰隆隆一阵电闪雷鸣,掩盖了她的说话声,陈恕没有听清,下意识问:“什么?” 陈诺低头,嘴唇靠近他耳边,轻轻的,缓缓的,“可是我很心疼啊,爸爸。” 耳朵麻得厉害,他攥了下拳,很快松开,抬手随意拍拍她的脸:“嗯,你乖。”说着起身往外走,顺便抓起床尾一件灰色T恤穿上,“现在几点了,还不做饭吗?” 陈诺那双褐色的大眼睛望着他的背脊,心头空落落的,仿佛有一声叹息,她抿了抿嘴:“哦,现在就去。” 第五章 一个月后,陈诺发了工资,一千九百三十块到手,她感觉自己简直是个富婆。 轮休那天,她一大早揣着巨款坐渡轮去市里逛街,打算给陈恕买个礼物。 她先到精品店和文具店溜达一圈,店员推荐了现在很流行的手环和腕带,有运动款的,也有皮革铆钉的,样式非常多。 她拿在手里打量,突然嫌弃得不得了——这些小男生才喜欢的东西,花里花哨,娘里娘气的,幼稚死了。 成年男人应该送什么好呢? 衬衣?皮鞋?腰带?领带? 陈诺想到那个人整天穿着背心裤衩在菜市场跟一堆海鲜打交道的模样,便立刻否决了以上的念头。 她走进商场,看见一楼柜台在卖电动剃须刀,想了想,这个好,买! 逛到二楼,Zippo打火机黑冰系列正在打折,嗯,这个也好,买! 三楼内衣店……陈诺咬咬牙,红着耳根子,进去买了六条礼盒装的男士内裤,黑灰藏蓝,纯色纯棉,应该够他穿一年的了。 逛到下午,她坐在步行街长椅上歇脚,天气炎热,额头出了一层薄汗,皮肤也晒得发红。她望着街上林立的商铺和往来的人群,忽然觉得自己其实很贪婪,贪婪到想把这里所有的好东西都买回去送给陈恕。 她还想快快长大,多多赚钱,让他可以不用每天天不亮就去菜市场开摊,对着那些花甲、白虾、扇贝、章鱼、螃蟹……从早忙到天黑,浑身沾满生鲜的腥味,回家累得倒头就睡。 也不用常年就穿那两套衣服,背心,T恤,大裤衩,尤其冬天,两件羽绒服就这么换着过去了。 还有他的肌肉损伤,应该慢慢治疗休养,如果她赚钱了,一定给他买最好的药,请最好的师傅每天给他做推拿按摩……想到这里,陈诺翻翻钱包,不由得嘲笑自己异想天开不自量力。 下午她去拿预订的蛋糕,回到家,给陈恕打了电话,让他早些回来吃晚饭。 他随口应下来,却一直到晚上十点才被胡菲架着进门,喝得醉醺醺的,还当着陈诺的面亲了菲菲西施一口。 “你吃没吃饭呢?软绵绵的,老子都快站不住了。” 胡菲有点不好意思,“诺诺,你来帮忙扶一下你爸。” 陈诺对着一桌子冷菜冷饭,面色也冷冷的,没有搭理。 胡菲把他扶进房,出来赔笑脸说:“你爸今天过生日,跟几个朋友喝多了,估计明天早上起来要头痛,你给他煮一些解酒茶,醒了就给他喝。” “嗯。” 胡菲离开,陈诺走到陈恕房间站了一会儿,然后去浴室接来一盆温水,用毛巾沾湿了给他擦脸。 “你谁啊?”他极不耐烦,挥开她的手,睁开眼睛看她。 陈诺直接把毛巾盖在他脸上,胡乱抹一通,接着擦脖子,力道偏大,他吃痛,略有些清醒,抓住她的手腕说:“别弄我,陈诺。” 她闷不吭声把毛巾放进脸盆,搓洗两下拧干,继续给他擦手臂,这回放轻了力道,柔软舒缓,陈恕本就醉酒昏沉,到底放松下来享受,眼睛闭上,仿佛睡着了。 陈诺极为耐心,从手臂到胸膛、肚子,以及腿脚,仔细为他服务,整个过程目不斜视,且一本正经,但耳根子红得异常,每碰他一下,理智就溃散一分,心跳也快要炸掉。 然后她想也没想,动手去扯他的裤子。 刚抓住裤头,陈恕却一个激灵,猛地将她胆大包天的手给攥住。 “陈诺,”他声音里的情绪复杂难辨,“你已经长大了,别再胡闹。” 说着一把将被单扯过来盖住下半身,那昏暗中微微鼓起地方也瞬间被掩去。 但是陈诺看见了,只那一眼,她的脸颊和脖子烫得不像话。 她悄无声息地退出房间,有些失魂落魄地躲进浴室,以为自己经期到了,褪下短裤一看,亮晶晶的透明液体,没有血。 她不知道这东西意味着什么,只是本能的,有点想发疯——那种抓心挠肺的煎熬的感觉,太折磨人了。 良久,她从浴室出来,克制着起伏剧烈的气息,再次走到陈恕的卧室,确定他是真的睡着了,而且很沉。 “爸爸。” 轻喊一声,毫无反应。 她两步上前,跪在床沿,埋头便吻住了他的嘴。 软软的,凉凉的。 欲望一触即发,贴合变得热烈而盛情,她用自己本能的所知,去舔舐,吮吸,含弄,他似乎有些呼吸不顺,皱着眉头别开了脸,她急忙追过去,用力亲他的嘴。 心里很疼,很想落泪,知道这样不对,非常不对,但唯有这样,才能缓和血脉里滋生的痛楚,然后周而复始,又痛又欢喜,越欢喜越痛。 “爸爸……” 她把脸埋入他的颈窝,整个人缩在他怀里,缩在这个几乎不曾为她敞开过的怀里,悲恸颤抖。 “你救救我……” *** 临开学的前两天,陈诺的暑假工生涯正式结束,因为临近中秋节,商家们早已开始销售月饼,她特地买了一盒水果馅的送给胡菲寥做感谢。 那天晚上陈恕回来得很早,见她收拾行李,十分多余地问了句:“要开学了?” “嗯。” 待她整理完,他破天荒地拍拍身旁沙发:“过来坐。” 陈诺很是诧异,迟疑两秒,走过去坐下。 他开始抽烟,用的是她买的打火机,这让她感到十分开心。 “我没想到你能考上一中,以前你的成绩不错,但是重点中学人才济济,可能还是会有点吃力,自己要加把劲。” 陈诺点头。 “你的法语课要继续上,我已经联系过许老师了,高中三年你辛苦一点,对你以后有帮助。” “哦。” 陈恕看了看她:“后天开学,你明天有事吗?” “嗯?”她愣愣的:“我明天,打算去买手机。” 陈恕说:“我带你去买吧,算是奖励你考上一中,你自己打工挣的钱自己留着当零花。” 陈诺展开惊喜的笑颜,瞳孔又黑又亮,像夏天成熟的葡萄一样。 明天……要和他一起出门逛街吗?天呐…… *** 八月末的海滨城市,热风里夹杂着海浪的咸腥味,一波一波扑向白色的渡船。她坐在发烫的凳子上,将飞舞的发丝别到耳后,看着陈恕靠在铁锈的护栏前,黑色T恤被风吹得凌乱,高大而结实的身影在这辽阔的碧海蓝天里竟显得有些单薄。 她忍不住走过去轻轻挽住他的胳膊,陪他一起眺望海滩。 烈日炎炎,靠岸后陈诺从背包里拿出遮阳伞打开,因为身高差距,他好心地接过来替她撑着,倒真让她受宠若惊。 两人先去商场买手机,柜台一个个看过去,最后选了一款红色的诺基亚6300,两千三百三,比她一个月薪水还贵。 买完手机,他说:“还有没有什么生活用品要采购的,现在去逛逛吧。” 陈诺说:“不用,该带的我已经收拾好了。” 他又说:“东西太多,我后天送你去。” 她点点头,抿嘴笑起来,觉得他今天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对她好得有点过分。 离开商场,他拦下一辆出租车,“去第一人民医院。” 陈诺还沉浸在欢喜里,问他:“谁生病了吗?” 陈恕默然稍许,转头看了看她,然后抬手抚摸她的脑袋,说:“高考压力很大,你又长期自己在学校没人照顾,加上法语课的补习,负荷太重,我怕你吃不消,提前去看看医生,做个心理疏导比较好。” 陈诺眨巴眨巴眼睛,愣愣望着他,“什么……心理疏导?” 陈恕避开她的视线,揽住她的肩膀:“没事,就是看看医生,一会儿就好。” 车外街景飞速而逝,参差斑驳的光束穿透玻璃窗洒进车厢,她低头看着自己膝盖上的那颗小痣,脸色逐渐变得难看。 不一会儿抵达人民医院,陈恕在门诊挂完号,带她上六楼临床心理科找主任医师。 “不用怕,只是跟医生聊聊天,爸爸在外面等你,进去吧。”他好像心有不忍,安抚似的吻了吻她的额角。 陈诺手脚冰凉,恳求他:“我不想去……” 他摇头:“已经来了,很快就好,乖,听话。” “爸……” 这时医生出来,半哄半劝地牵她走进办公室,然后关上了门。 顶上电风扇呼啦啦转着,隔壁是静悄悄的住院大楼,从窗外望去可以看见红色砖墙上爬满绿色藤蔓,夏意悠然。 医生的嘴巴一张一合,陈诺脑子嗡嗡作响,指甲掐得手背发紫。 “你父亲大致和我谈过你的问题,他很担心你。” “女孩子多少有一些恋父情结,尤其是单亲家庭,因为母亲角色的缺失,导致你会更加依赖父亲。” “进入青春期,性意识萌发,容易将父亲作为释放性压力的对象,这就和青春期孩子出现恋师情节一样,那是一种幼稚的不成熟的情感初见。等你慢慢长大,有了生活阅历和个人圈子以后这种心理会逐渐淡化。” “……不,你这种感情是畸形的,你现在处在性格养成的关键时期,必须纠正,否则会给你造成极大的心理阴影。” “……好了,小诺,你先别激动。” “……你们已经发生过性关系吗?没有吧?” 一个小时后,陈诺从办公室出来,脸色惨白,手不停地发抖。 “诺诺。”他唤她,声音很温柔。 她望着他,红着眼眶,惶然无措。 “爸,我是心理变态吗?” 陈恕仿佛被一记重拳砸中心脏,整个人瞬间破碎了。 她抱着自己蹲到地上去,泪流不止。 “我不是变态,爸爸,我不是变态……” 第六章 那一个夏天的热潮太盛,及至深秋,草木萧索,仿佛还能感受到它焦灼的余温,熨烫着心头的伤口,不能痊愈。 陈诺已经很久不去想夏天的事情了。就读的高中是百年历史名校,曾出过一位开国上将和数名科学家,连续数十年高考成绩全省第一,是清华北大以及港大名校生的摇篮,也是本届文科状元的母校。 不过这些傲人的战果和陈诺这样的学生没有多大关系。傍晚天凉,她坐在学校后花园的矮石凳上吃泡面,远处的足球场被夕阳光线晒成发红的暗色,几个男生叫喊着跑来跑去,悠闲玩球。 “陈诺,”同桌薛玲抱着饭盒坐到她身旁,石桌上的会考卷子被笔袋压着,薛玲拿起来,笑说:“我刚才看了排名,你比上次进步不少呢。” 陈诺哀叹:“上次年级四百多名,这回挤进了前三百,看上去是还好,但我初中可从没下过前五十呢,这差距也太大了。” “没关系,慢慢来吧,你就是理科弱了一点儿。”薛玲打开饭盒,又撇撇她:“干嘛不去食堂呢,吃这个没营养的。” 陈诺摇头:“无数双眼睛盯着你,能吃得下吗?” 薛玲噗嗤一声笑了。晚饭过后,两人收拾东西朝教学楼走。花园里林木参差,光影横斜,羊肠小道幽僻寂静,桂花尚未凋落,有暗香浮动。 薛玲看着陈诺的侧脸,叹气说:“你是真的很漂亮啊,好多同学都想跟你做朋友,真羡慕。” 陈诺冲她笑:“我还羡慕你成绩好呢。”又说:“你性格也太过内向腼腆了,放开一点才能交到朋友啊。” 薛玲低下头,眼底浮现一丝暗淡:“算了吧,我觉得现在这样也很好。” 正说着话,远远瞧见她们班班长和一群女生从综合楼里出来,天气寒凉,那群女孩穿着薄纱似的舞蹈服,颜色艳丽,很是惹眼。 “还有一个多月就是元旦晚会了,”薛玲说:“其实一开始周老师想让你参加的,可是……” 可是班长那伙小团体说她的长相不适合跳中国古典舞,她自己也没有出风头的心思,就搁下了。 “我本来也不会跳舞,”陈诺说:“班长真优秀,琴棋书画什么都敢来,成绩还那么厉害。诶,这次你考全班第一,她第二是吧?” 薛玲点头,“初中我们就是一个班的,较劲了三年,没想到高中还在一起,也算缘分了。” “是孽缘吧?” 晚自习下课,回宿舍的路上,薛玲问陈诺:“元旦放假你回家吗?” “不回。” 薛玲想了想,“真自由。” 陈诺说:“我上补习班认识一个朋友,她父母常年在外做生意,家里只有保姆和司机,所以放假的时候她就邀请我去她家小住,如果你也不想回家的话,我跟她说一声,多一个人更热闹,没事的。” 薛玲纠结许久,面露无奈:“还是不用了,我家里不会同意的。” “小玲,你是不是……”陈诺想问她是不是在外面交了男朋友,或者老家订了什么娃娃亲,但看她一副警惕又惶恐的样子,又不忍心问出口了。 想起十一长假返校那天,薛玲像是病过一场,郁郁寡欢,心不在焉,连老师让交作业她都置若罔闻。直到班长站在她桌前提醒,她才慌慌张张地翻箱倒柜,然后一个白色的小瓶子就掉了出来。 当时陈诺发现她的脸变得惨白。 班长怪道:“什么东西啊?” 陈诺抢先一步捡起来,自然而然塞进自己抽屉里:“哦,我让她帮忙买的隐形眼镜护理液。” 薛玲的身体僵硬得不像话。 那是一瓶妇科炎症清洗液。 虽说未经人事的少女也有患阴道炎的可能,但薛玲的反应…… 听闻她们老家那个地方曾有不少娃娃亲的现象,孩子年满十四以后家里人甚至会给他们举办婚宴,尽管暂时没有法律保障,但实质上也算是夫妻了。 陈诺不知是否如她猜想的一样,她没有问过薛玲,也没有对别人说过这件事,这个心照不宣的秘密让她们变成了朋友。 “真羡慕你啊,”薛玲躺在床上对陈诺说:“自由自在的,没有父母约束,多好。” 陈诺看着手中的单词本,表情寡淡,随口附和:“是啊,很好。” *** 周日午后,步行街东街入口人潮涌动,陈诺站在肯德基店门前,看见琴琴背着书包从街道对面跑过来,笑嘻嘻地挽住她的胳膊:“诺诺姐,等久了吧?” “刚到,”她揽着她的肩:“走吧,请你吃汉堡。” “好嘞!” 两人坐在角落聊天,琴琴兴致勃勃地告诉她说:“最近岛上来了一个很有钱的老板,准备开什么温泉酒店,我听我爸说,他正在疯狂地追求菲菲西施呢。” 陈诺想了想:“一直以来追她的人就没断过,没什么稀奇的。” 琴琴的五官顿时皱在一起:“可现在这个梁老板丑得稀奇啊,又肥又矮,看人的眼神猥琐到极致!我在杂货店见过一次,差点吐了!” 陈诺笑:“那他没希望了,菲菲西施是外貌协会,只喜欢帅哥。” “是只喜欢你爸吧?”琴琴贼笑起来:“她对陈叔叔可真是死心塌地啊,我看陈叔叔也挺喜欢她的,诶,他们俩要是结婚,姐你同意不?” 陈诺看着盘子里的薯条,愣愣的:“他们结婚……那我怎么办?” “你就多了个小后妈呗。” 从肯德基出来,琴琴告别陈诺去找同学玩,她下午要上补习课,时间尚早,便顺道去银行取钱。自从办了身份证和银行卡,陈恕就不再让琴琴给她带生活费和补习费了,她没有给他打过电话,他也是。两人之间唯一的交集只有每个月按时汇到卡里的钱而已。 取款机上显示的余额比上次多了一千。陈诺深吸一口气,突然眼眶发酸,喉咙哽住,难受的感觉就像输液,冰冰凉凉蔓延血管,寒冷倾袭。 原来不知不觉,冬天已经到了。 *** 元旦晚会如期而至,陈诺她们班的参赛舞蹈《彩云追月》在班长的带领下夺得文艺类表演一等奖,原本是要出尽风头的,不过当晚掀起巨大高潮的却是学生会副主席,荀默同学。 “这首歌送给高一六班的陈诺,希望你喜欢。” 话语刚落,底下起哄声呈鼎沸之势掀起巨浪,陈诺在众目睽睽之下望向最前排的校长,不知道他老人家此刻是以什么样的心情观赏他外甥激情演绎的《死了都要爱》。 元旦假期过后,回到学校,陈诺发现薛玲比之以前更加心事重重,魂不守舍。 班主任找她谈过一次,似乎也不见成效。 那天晚自习,薛玲突然问陈诺,“你过得开心吗?” 陈诺楞了一下,一时不晓得怎么回答。 她又问:“是不是上了大学就会变好一点?” “也许吧,”陈诺说:“不过你老是给自己那么大压力,无论哪个阶段都会很辛苦的。” 薛玲摇摇头,把脸埋进胳膊,声音略带哽咽:“我好累啊,快累死了……” 陈诺再想安慰些什么,她却不愿多聊了。 半个月后的周末,陈诺上完补习课回到学校宿舍,发现寝室门口围了几个人,议论纷纷。 “薛玲在里面哭得好惨啊,好恐怖……” 正在这时,舍管老师拿着钥匙疾步而来,打开门,只见薛玲坐在地上,用水果刀把自己的手臂划得鲜血淋漓,脚边还有一个验孕棒。 她哭得撕心裂肺,痛不欲生。 老师忙将她带走,之后通知家长,让他们把孩子接了回去。 一个星期后,薛玲再回学校时,憔悴得简直脱了形。 “你还好吗?”陈诺不敢告诉她这些天班里四起的流言,也不敢询问她是否真的怀孕了。千言万语话到嘴边都变得不痛不痒:“快到期末考了,别耽误学习……” 陈诺以为,自己还有机会慢慢和她沟通,谁知上到第三节课,薛玲竟然被警察带走了。 自那以后同桌换成另一个人,她再没见过薛玲。 期末考的那天早自习,班里不知为什么炸成一锅粥,人人都在讨论薛玲。 “昨天你看了学校贴吧没?” “薛玲的事儿吗?谁传出来的啊?” “班长呗,她去办公室不小心听到的,也不知真的假的。” “警察都来学校了,还能有假吗?” “那也太恶心了,薛玲被她爸……” “电视台都去采访了呢,她妈妈报的案,据说她十二岁的时候就被她爸性侵了,之前还怀孕……天呐,我要吐了!” …… 上午考试结束,班主任脸色阴沉地走进教室,把茶杯往讲台上“砰”地一扔。 “陈诺,你怎么回事?!居然给我交白卷!” 她站起来,木讷又无措,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英语和数学连选择题都懒得做吗?下午如果还这样,你干脆别读了,直接给我退学!省得浪费时间!” 她失魂落魄地回到宿舍,其他两个舍友去食堂吃饭,还没有回来。 天知道她满脑子都是薛玲。 恍惚间想起上次薛父来开家长会,那个秃顶油腻的男人,看着薛玲的那种笑…… 她想起薛玲的清洁液,想起薛玲的验孕棒…… 胃里突然一阵强烈的翻滚,陈诺弯腰干呕不止。 她受不了了,翻出手机打给陈恕,那边接通,“喂”了一声,她捂住嘴,瞬间泪崩。 “诺诺。” 她终于抑制不住失声痛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仿佛随时要昏厥一般。 耳边传来一声叹息,陈恕似乎走到了僻静的地方,耐心问她:“怎么了?” “爸爸……”她难过至极,语无伦次:“我,我考试交了白卷,老师骂我……但我不想考试了,一点儿也不想,我一个字也写不出来,手一直发抖,我想吐……” 她哽住,呛了好几声,脸和脖子咳得涨红。 陈恕说:“好了,我现在过来。” 她不断抽泣:“你快过来,快一点……” 第七章 冬日午后的三宝小港在宁静中显得十分惬意,渔船和运沙船停在港口休息,远处晒鱼场铺着成片的网排,女人们正在辛勤劳作,她们会把晒干的鱼头减下来喂猪,三宝港的猪都是吃海鲜的。 寒风凛冽,渡船上的乘客大都坐在船舱里避风,马达剧烈的震动令脚底发麻,陈恕有些焦虑,起身走到甲板抽烟。风很大,他拢手点了好几次才把烟给点燃。 袖口黑漆漆的,有些脏,好在深蓝色不大瞧得清楚。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厚夹克,里头是件带帽衫,下面穿着粗糙的牛仔裤,还有一双人造革的黑靴子。 他好像有几天没刮胡子了,最重要是这一身鱼腥味不知能否被海风吹散,他想或许应该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收拾一下,毕竟这样见到周老师不好。 每次面对陈诺的老师的时候,他尤其感受到自己作为父亲这个角色的存在,以及责任。 带她看医生那次,他也开始怀疑自己这么多年是不是做错了。他没有给过她太多亲人之间温厚的体贴和关怀,而当他想要弥补这一切的时候,却被医生告知不能再与她亲近了。 这是他的错吗? 陈恕望向远处白色的灯塔和公路大桥,记忆中大桥竣工的那年他还很年轻,也是这样一个寒冷的冬天,浓雾弥漫的清晨,在这艘船上,他遇见了让娜。 让娜.佩蒂特。 她穿着一件黑色的长风衣,美丽的金发编成辫子盘在脑后,那双清澈的眼睛带着疲惫与新奇,凝望海面,然后望向他。 让娜…… 脑海中那张脸逐渐变做了陈诺。她和她母亲何其相像,和他又何其相像。 陈恕摇摇头,他已经很久不去想那些前尘往事了。 下午一点,他在去学校的车上,给陈诺打了个电话。 “你吃饭了没,”他说:“出来吧,我马上到了。” “哦。”失魂落魄的语调。 不一会儿出租车在一中门口停下,他下车,看见陈诺站在门卫室前面,半张脸埋进围巾里,背上背着书包。 女孩快步朝他走来,他抬起胳膊,当她撞入他怀中时,揽住了她的肩膀。 “还哭呢?”他笑,那样子好像在说,羞不羞啊。 陈诺把头贴在他胸口,周围进进出出的学生都在看她,她有些害怕和抵触的情绪,愈发将陈恕抱得紧紧的。 “走吧,先去吃点东西。”他抚摸她的脑袋,拥着她朝对面的小餐馆走。 “这么多人,你们学校没有规定吃饭时间吗?” 陈诺说:“这两天期末考,没有平时上课那么紧迫。” 拥挤的餐馆里找了两个位子坐下,陈诺将重重的书包放在旁边椅子上,陈恕撇了一眼,“书包背出来做什么?待会儿不准备回学校了?” 她立马警惕地望着他。 “总要跟老师打声招呼的。”说着叫来服务员点餐,“红烧肥肠,鱼香肉丝,炒青菜,冬瓜汤。” 陈诺说:“少点一些,我没胃口。” 他放下菜单,看着她:“我也还没吃呢。” 陈诺也看着他:“你,你长胡子了。” 他摸摸扎手的下巴,有点好笑:“一直都有胡子的好不好。” 又说:“你好像瘦了很多,在学校没有好好吃饭吗?” “没时间,几乎都吃泡面。” 他忽然抬手碰了碰她的眼睛:“哭肿了,什么事这么伤心啊。” 陈诺低下头,欲言又止地张张嘴:“回去再和你说。” 等菜的时间有点长,这两人却相处得极为自然,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自然,你一言我一语,由他引导,聊得很好。 “看来我女儿在学校很有名,”陈恕用热开水涮筷子,有意无意调侃说:“都在偷看你呢。” 陈诺抿抿嘴:“也许是偷看你呢。” “是吗,看我什么?” “看你长得丑。” 他莞尔,“你可真说得出口。” 菜上来了,陈诺埋头专心吃饭,一碗过后又一碗,到第三碗的时候陈恕忍不住说她:“闹饥荒呢?你别吃太撑了。” “你怕把你吃垮了吗?” “当然怕啊,”他说:“你想想家里那小破摊子,经不起你这么吃的。” 陈诺瞪了他一眼,继续将桌上的三菜一汤扫荡一空。 陈恕掏出手机看时间:“你下午几点考?” “两点半。” 他温和地看着她:“能克服一下吗?” 陈诺垂下眼帘,不说话了。 “好吧,”他拍拍她的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去跟你们班主任沟通一下,没关系。” 吃过饭,时间差不多了,两人朝学校走,陈恕到办公室找周老师,陈诺不敢进去,就站在外面等。 约莫十几分钟,他出来,伸手帮她拿书包,“走吧,去宿舍收拾东西回家。” 陈诺忙问:“老师说什么了?” 他苦笑:“先把我骂了一顿,说我缺席家长会……你们班主任还是很通情达理的,他说你的同桌出事,你平时和她要好,肯定受了些影响,这次期末考试他会替你向主任申请,下学期回来补考就行了。” 陈诺抱着他的胳膊一时无语。 “你同桌怎么了?” 陈诺摇头。 回到三宝小港的时候已经下午三点过了,方子一个人在店里忙不过来,打电话催陈恕回去帮忙。 陈诺在家收拾行李,家里很干净,没什么需要打扫的地方,这让她感到些许懊恼和颓然。 宁静的下午,恍恍惚惚,黄昏悄然而至。陈诺躺在床上,回想这一整天与陈恕相处的情景,不知道这其中微妙的变化是因为她的脆弱无助还是他检讨过自己,想要用另一种方式与她相处,让彼此变成寻常的家人。 无论如何,她还是高兴的。半年里恨过他,怨过他,甚至在思念和绝望的煎熬里几度痛不欲生独力支撑,但当他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在那一刻,她还是欢喜比较多的。 *** 晚上陈恕回来的时候陈诺正在厨房里捣鼓着什么,他走过去一瞧,见她竟然腌制了一坛酸萝卜和一坛酸豆角。 “过几天就可以吃了。”她还挺骄傲。 陈恕略感头痛:“你还是多想想寒假上补习班的事吧。” 闻言她表情一垮:“我宁愿去打寒假工。” 陈恕看她两眼,明显不大赞同:“学生还是以学习为主,我希望你以后出人头地,而不是在这种小地方得过且过。” 陈诺愣了下,说:“但我觉得,小地方有小地方的安逸,并不是一定要去大城市,获取多少事业上的成功才算人生赢家,爸爸你的价值观太功利了。” 他倒是笑起来,摸摸她的脑袋:“你这样想说明你心态不错,但我是你爸,必须要为你争取更好的未来,否则你长大以后会怪我的。” “我不会。” 他摇摇头:“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就辍学了,跟人出去跑船挣钱,那时觉得挣钱很容易,为什么还要浪费时间读书。后来长大几岁,就开始后悔,以我的成绩,当年考个大学,再考个公务员也不是没有可能,无论如何也总比这样起早贪黑风餐露宿的强。” 陈诺小声嘟囔:“我看你这些年明明过得很潇洒。” 陈恕清咳一声:“那是因为我乐观。好了,早点睡,明天去给你报补习班,你的法语课不能落下,还有两年半的时间,爸爸希望你加把劲,我一定送你出国读书。” 说完拍拍她的背,回身朝卧室走,经过客厅的时候脱下外套扔在沙发上,陈诺跟在他身后,问:“你是指去法国吗?” 陈恕回头看了她一眼:“嗯,毕竟那也算是你的祖国,而且……” “而且什么?” 他想了想:“你还有亲人在加来,你外公……” “我只有你一个亲人,”陈诺打断他的话:“而且我是中国人,我拿的是中国公民身份证,说的也是中国话,爸爸。” “……” 她扭头走了。 第八章 寒假的一个月,陈诺过得十分自在。每天早起背单词、做早饭,然后写作业,打扫卫生,中午提着保温桶去店里找陈恕,然后下午到补习班上课,回来以后做好晚餐,催促陈恕回家。 如果能够一直这样下去,陈诺心想,只要他愿意对她好,无论是哪种好,她都是满足的。 而陈恕似乎对他们之间的相处方式也很满意。 开学过后,她每天给他打电话,讲述学校发生的趣事,即便没什么好玩的,也要和他聊天说话,询问他都干了些什么,店里生意怎么样。 一切看起来是那么的和谐。 五月底的某个周末,陈诺和琴琴约在奶茶店见面,没想到琴琴给她带来了一个爆炸性的消息。 “你们家出事了你知道吗?” 陈诺搅拌果汁的动作顿住,“怎么了?” 琴琴说:“前几天那个梁老板喝了点酒,跑去骚扰菲菲西施,动手动脚的,被你爸撞见,把他给暴打了一顿!” “什么梁老板?谁?” “就是去年来岛上开温泉酒店的那个啊,他追不到菲菲西施就到处散播谣言,可难听了,你爸也忍了很久,这次实在忍无可忍,下手过重,还被带去派出所了呢!” 陈诺就像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冷水,脸色也彻底变白:“然后呢?” “然后梁老狗去做了伤情鉴定,警方说陈叔叔涉嫌故意伤人,可能会被追究刑事责任,当然最终双方还是决定私了,赔了好多钱呢……”琴琴小心翼翼地看着陈诺:“姐,我听我爸说,陈叔叔一直想存钱送你出国,现在可能不行了……不过这样也好,你本来也不想走嘛。” 陈诺拳头攥得死死的,表情甚至有些扭曲:“他为了胡菲……居然为了胡菲?!” 琴琴叹气:“是啊,陈叔叔对菲菲西施真算得上有情有义了。” 何止有情有义啊。 陈诺突然很想笑,笑自己这么久以来的自欺欺人,假装看不到他身边从未离开过的胡菲。 哈,现在两个人患难见真情,同甘共苦,多感人啊。 陈诺这样想着,竟然真的笑了出来。 “姐,好在事情圆满解决了,你可别告诉陈叔叔是我说的啊,估计他不愿意让你知道,以免影响你和菲菲西施的关系。” 陈诺问:“难道他们真的会结婚吗?” “其实现在也跟结婚差不多,你不在的时候菲菲经常去你们家煮饭打扫什么的,我听我爸说,其实陈叔叔是想等你上大学以后再考虑结婚的事情,可见他还是很照顾你的感受的。” 陈诺突然觉得浑身无力,没意思透了。 她浑浑噩噩回到学校宿舍,下午的补习课也没有去上,陈恕打电话问她怎么回事,她听着他一如既往的语气,心头感到一阵恼怒,忍不住阴阳怪气地对他说:“还有必要上这个课吗?你现在还有钱送我出国吗,爸爸?” 陈恕默然片刻,正要说什么,她却挂掉了电话。 整整一个星期没有跟他联络,他打来电话,发来短信,也通通不接不理,冷漠起来的样子连她自己都觉得够狠。 周六上午,天蒙蒙亮,她一声不响地坐船回三宝小港,谁也没有通知。 刚到自家院门口,倒是和陈恕撞了个正着,他拿着电动三轮车的钥匙,诧异地望着她,显然十分惊讶。 “你怎么回来了?” “我回来看看房子还在不在,我还有没有地方住。” 陈恕略有些尴尬,拍拍她的后脑勺:“胡说什么呢。” 陈诺提脚往里走,他忙叫住她:“你没吃早饭吧?” “吃过了,”她说:“等你晚上回来我们再好好聊一聊,爸爸。” 陈恕的表情有些古怪,她没去细想,径直上楼,掏钥匙开门,刚要换鞋,却发现有什么不对劲。 她低头看着那双风骚的黑色高跟鞋,脑子嗡嗡作响,双腿不受控制走向陈恕的卧室,门开着,菲菲西施趴在床上睡得很香,棕色长发铺散在光裸的后背,床角搭着她的胸罩和内裤,地上还有一个用过的避孕套没有收拾。 陈诺顿时犹如坠入冰窟,手脚冰凉,浑身不住的发抖。 她忽然想吐,扭头跑进自己房间,“砰!”地一声关上房门,坐在书桌前,看着镜子里自己狼狈又惨淡的模样,那双眼睛凶狠就像魔鬼。 胡菲被那动静惊醒,不一会儿穿戴整齐胆战心惊地过来敲门,“诺诺?你回来了?” 她抓起存钱罐猛砸到门上,“滚!!!” 头昏脑涨,全身的血液仿佛倒涌上来,她疯了一般把台灯、镜子、水杯尽数摔碎,桌上所有东西都被她破坏,连凳子也摔到了墙角,蹭掉一大块水泥。 她嚎啕大哭。 没过多久,敲门声再次响起。 “诺诺。”是陈恕。 她倒在床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听到他的声音,倏地起身打开门,望着他:“我刚才凶了你的心头肉,你不高兴了是吧?” 陈恕看了她一会儿,又撇了眼地上的狼藉,眉宇微蹙:“你在干什么?” “我在干什么,发脾气,看不出来吗!”说着推开他走到客厅:“那个贱人呢?那个狐狸精呢?她当自己在偷人吗?跑什么跑?!还知道要脸是吧!” 陈恕面色冷峻,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你疯了?!这是你对长辈说话的态度吗,陈诺?” “她算什么长辈?她就是个害人精!”女孩眼眶通红,情绪尖刻:“你又算什么长辈,从小把我扔在学校不管不问,一门心思想把我赶走,呵,先前还说的好听,什么为了替我争取更好的未来,怕我以后怪你……怎么现在不怕了?为了那个女人你宁愿牺牲我的前途,这就是所谓的父亲?长辈?!” 陈恕松开她,深吸一口气:“如果是因为留学的事情,你可以放心,我不会食言的。” 陈诺想笑:“什么?” 他攥了攥拳,略有些烦躁地去掏香烟,掏出来却又扔到沙发上,冷声说:“我已经联系过你的外祖父,他随时可以带你去法国。” 陈诺仿佛被雷轰了一般,瞪大双眼:“你说什么?” “下个月他会来中国看你,如果可以的话,办好手续你马上就能去法国。” 陈诺感觉自己快死了:“你凭什么安排这一切,你问过我的意愿吗?我到底碍着你什么了,你非要赶走我,我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 陈恕见她好像要晕厥一般,上前轻拍她的背:“冷静一点好吗,诺诺。” 她死死抓住他的腰间的衣料,“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陈恕面露不忍,将她抱起来坐到沙发上,“我知道你不想走,诺诺,可是没有人是一成不变的,你现在还小,眼界更小,等长大一些就会知道,三宝港真的不大,它装不下你,就像……” “就像什么?” 他沉默许久:“就像你妈妈。” 陈诺不说话了。 他试图向她讲明一切:“你的外祖父母很早离婚,你外婆之后嫁给一个华人,随他一起回中国做生意,后来生意失败,他们又离婚了,你外婆准备回法国,你母亲那时已经有了你,就带着你一起离开。” “带着我?” “嗯,”陈恕没甚情绪:“那时我和你妈妈都很年轻,她不顾家里的反对和我在一起,什么海誓山盟的话都说过,但仅仅两年,你出生后几个月,她还是带着你离开了。路上发生车祸,她和你外祖母遇难,只有你被她护在怀里活了下来。” 陈诺咬唇:“老天也让我留在你身边。” 他摇头:“这个地方留不住她,也留不住你的,诺诺。” “说来说去,你不就想让我走吗?”她从他腿上起开:“我要是不愿意,谁也不能勉强我!” 陈恕看着她,慢慢蹙紧眉头:“这件事情我已经决定了,陈诺,你的监护权还在我这里,明白吗。” 她攥紧拳头:“如果你非要逼我,爸爸,我也不会让你好过的。” 放完狠话,她没有在家逗留,直接回到学校,一边埋入昏天黑地的学业,一边在心里暗暗下了一个决定,一个破釜沉舟的决定。 她不会让陈恕那么轻易就将她抛弃的,绝对不行。 *** 期末那天下着很大的雨,下午考完试,老师们布置好作业之后就让他们放假了。陈诺最后一个离开,因为要拿行李,打伞不便,她背上书包套了件雨衣,然后拖着行李箱去街上买东西。买完东西到码头坐船,凉鞋和小腿湿哒哒的,风很大,雨丝甩在脸上,她并不介意,表情甚至有些麻木。 时间尚早,回到家,她先放下行李和书包,去农贸市场买菜。经过海鲜摊子,她特地拐进去找陈恕,问他晚上是否回家吃饭。 “今晚约了朋友喝酒,”他略有些为难:“明天中午陪你吧。” 她“哦”了声,“那你少喝点,我正好买了甘蔗和排骨,你晚上回来可以喝汤醒酒。” 他说好。 陈诺给自己做了顿丰盛的晚餐,七点过的时候排骨汤炖好了,她尝了两碗,十分美味。 算着时间,将近十点,她又把汤热了一下,然后回房间把书包里的药拿了出来。 “传说中的催情剂迷魂散都是骗人的,完全没有科学依据,正规的药物就是含有性激素的化学合成药,可以增强性欲,延长时间,呐,这种效果就很好,每次服用三分之一或者二分之一粒就行了。” 想到情趣用品店老板的话,她把两颗药片扔进汤里,用勺子碾碎,搅拌,盖上盖子,然后转身走到客厅,打开电视,等待陈恕回家。 第九章 陈恕进门的时候陈诺正在看《钻石王老五的艰难爱情》。他喝得有点醉,脚步摇晃,靠在门框边缓了一会儿,发现沙发上那人聚精会神地盯着电视,压根不瞧他。 呵,一个丫头片子,脾气时好时坏,也不知道像谁。 他掏出钥匙、香烟、打火机和手机,扔在茶几上,走过去踢踢沙发角,“老佛爷,你的醒酒汤呢?” 陈诺把电视声调小,看他一眼,起身到厨房端汤。 陈恕按按昏沉的额头:“我冲个澡,待会儿出来喝。” “哦。” 窗外电闪雷鸣,风雨交加,陈诺想起去年的这一晚,台风天,也是下了好大的雨,她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失落无以言状,于是拿小锤子把陈恕房间的窗户砸破,然后眼看着他的床变成浴缸,地板浸满了水,如此就有借口打电话叫他回家了。 她从来不是个好孩子,这回他能把她看清了。 陈诺淡淡一笑,将排骨汤端进客厅放在茶几上,旁边是陈恕的手机,她思忖片刻,拿起来发了条短信给胡菲。 “过来陪我。” 发送成功,已无退路,不紧张是假的,只是紧张到一个极限反倒平静了。她删掉这条短信,然后关机。 陈恕洗完澡出来,她盛好汤,递给他:“刚热过,你尝尝。” 他坐在她身旁,“你呢?” 她打开一罐冰啤酒,笑着冲他晃了晃:“我喝这个。” 陈恕皱眉,正要教育,却见她做出祈求的表情,食指竖起来:“就喝一次,爸爸。” 他摇摇头,自顾灌了几口汤,又见她插了根吸管在啤酒里,觉得好笑:“你当这是果汁儿呢?装大人好玩吗?” 陈诺白他一眼。 “汤熬得不错,”他又喝了一碗:“我先去睡了,头昏得很。” 陈诺轻轻抓住了他的手:“坐会儿聊聊天吧。” 他没来由的心绪微动,目光落在她眉目之间,觉得她浅笑的神情沉静又恬淡,全然脱离了孩子青涩的面貌,温柔得像个女人。 “爸爸。”她晃他的手。 陈恕坐下来,“我可能会随时睡着。” 她笑,脑袋靠着他的胳膊:“没事啊,我又不会吵醒你。” 陈恕背靠沙发,见她两条光溜溜的腿蜷在一旁,扎眼得很,皱眉道:“你穿的是什么裤子,太短了,不准这样穿出门的啊。” 陈诺仰头睨他:“不好看吗?” “丑。” “裤子丑?” “你丑。” 她眯起双眼:“当然,你生的嘛。” 他失笑,用手背拍她的脸:“没大没小。” 陈诺稍稍转身,把腿搁在他怀里,给他看自己膝盖上的淤青。 “怎么弄的?” “回来坐船的时候不小心磕到了。” “去擦点药吧,”女孩的红色脚链令他忽然感到心跳紊乱,竟不敢碰她分毫,直接站起身:“我很困,你也早点睡,别一直看电视。” “爸爸,”她说:“我想清楚了,我要跟外祖父去法国。” 陈恕微怔,“什么?” “我愿意去法国,”她拍拍沙发:“你先别急着走,听我说好吗。” 陈恕本就醉酒,头昏得厉害,一坐下就想打瞌睡,但不知为什么身体却异常亢奋,这让他觉得很辛苦,也很焦躁。 陈诺又靠过来,几乎是贴着他的耳朵说话:“我走了就不会回来了,爸爸,以后你再也见不到我了。” 他微有些酸楚,却点头说:“好。” 女孩眨眨眼,将下巴搁在他肩头:“你不用担心,我在那边会好好读书,考一个好的大学,之后找份体面的工作,结交各种优秀的朋友,然后和喜欢的男孩结婚,生子,但我不会教我的小孩说中文,也不会告诉他,还有个外公在中国,因为是你选择抛弃我的,爸爸,你要付出代价。” 他闭上眼睛,嘴角勾勒一丝极微弱的笑意:“这么记仇啊。” 陈诺点头:“你说人往高处走,我后来认真想过,觉得很对,待在这个小地方有什么前途可言?你可以十年如一日地守着一个海鲜摊子,我不行。学了这么多年法语,我也很想去那个国家看看,不过你放心,赡养你的义务我不会赖掉,等我工作以后会每个月给你寄钱,就像你每个月给我寄生活费那样。你只有我一个女儿,上了年纪最好住敬老院,有人照顾,这样我也放心。” 他真真是被刺了下,仿佛已经预见那场景一般,“你以为我不能再生一个?” “要生早生了,”她不以为然:“你根本就不喜欢小孩,更不喜欢累赘,所以这些年才对我这样。” 陈恕苦笑,摇摇头,并不辩解。 她叹气,仰头看看天花板:“这么想来,一辈子就过去了,爸爸,我下辈子还会是你女儿吗?” 他略有些恍惚:“不会吧?” 陈诺笑着:“那你过奈何桥的时候走慢点,喝孟婆汤的时候也慢点,别太早投胎,等等我,这样我们来生就不会差太多岁了。” 她陷入憧憬,眼圈微红:“我会赶紧去找你,下辈子投身到一个温暖的家庭,在父母的宠爱里长大,普普通通的女孩,但是很开朗……你也一样,我们会考进同一所大学,你喜欢打篮球,有一天我从篮球场经过,被你砸晕了……” 陈恕掉进她编织的梦里,又气又笑地问:“我好好打个球,为什么要砸晕你呢?” 她说,“失手了嘛,或者你就是故意想引起我的注意。” 陈恕满脸嫌弃:“你确定吗?” 她狠狠瞪他:“反正你就是把我砸晕了,然后抱我去医务室,可是老师不在,你把我放在担架床上,查看我头上的伤,这时我醒了,睁开眼睛看着你。” 陈恕垂眸,撞入她漆黑的瞳孔。 “就像现在一样,你也看着我,”她起唇微笑:“到时候我就告诉你,其实我是装的,我偷偷喜欢你很久了,从上辈子,到这辈子。” 他仿佛被迷了心窍,沉默着,目光在她眉目与嘴唇之间来回彷徨。 她靠近:“想亲我吗?” 妖精啊…… 脑海里冒出这三个字的时候,他低头与她接吻。 理智在那一下一下轻浅缓慢的贴合里逐步崩坏,他沉浸其中,闭上眼,舌头探入她清甜的嘴里,撩拨吮吸,情动热烈。 陈诺在湿润的勾缠中睁开眼,看见门口一闪而过胡菲的身影,她抓着钥匙仓皇而逃,雷声滚滚,没有人听见她刚才开锁的声音。 窗外的世界风雨摇摆,屋内的情欲惊世骇俗。 药力发作,他浑身上下都是滚烫的。亲吻还未结束,陈诺忽然退开,站了起来,深深看他,然后开始脱衣服。 光裸而美好的躯体逐渐呈现在眼前,肩膀,乳房,细腰,翘臀,毫无保留,每一处都美得如此勾魂摄魄。 她张开腿,跨坐到他身上,继续刚才的亲吻。他却忽然有些清醒,掐住她的下巴:“诺诺,我们不能这样,不行……” “可我就要走了,你再也见不到我了,爸爸。”她手臂缠着他的脖子,一声一声地哄:“以后再也没有诺诺了,过两天我就会离开,我们再也见不到了,你的诺诺没有了……” 他被彻底蛊惑,掐着她下巴的手变作抚摸,接着嘴唇碰在一起,相互含弄。他揉捏她的身体,从后背到臀部,力道由轻至重,原本的温柔也变得色情。 他用指甲盖刮她娇挺的乳尖儿,用掌心搓揉她的私处。 “啊……”陈诺咬唇,感觉他稍稍挺身,脱下了自己的裤子。 那粗长的欲望早已肿得滚烫。 他将她平放在沙发上,扒开她的腿,硕大的蘑菇头从上到下蹭一遍,再不能等,朝那细缝里挤。 汗水滚落,他耐心耗尽,在进入半根的时候开始摆动窄腰,挺送起来。 陈诺咬着手指尖叫,在颠簸晃荡中失神地望着他,“轻一点,轻一点……” 他闻言动得更快。 从客厅做到卧室,从沙发做到床上,每一次摩擦带来的酥麻感真实到令人癫狂。 陈恕浑身都在发抖,情欲,亢奋,那感觉就像吸毒。他恍惚间想起自己年少时有次不小心接触过大麻,就是那种快乐疯癫的滋味,电流一样蔓延至全身。但毒品令他发笑,陈诺却让他想哭。 不敢多想,他在跟谁做爱。 巨大的快感也让他无暇分心。 血液混合精液,他尽数喷射在了陈诺的体内。 湿汗淋漓,瘫倒在床,喘息不止。 没有人说话,过了很久,陈诺熟睡过去。 他却睡不着,仿佛十分清醒,仿佛十分迷茫,而且下面又硬了。 起身去客厅拿烟,垃圾篓搁在茶几边,干干净净,里面只有一个药盒。 他抓起来看了看,冷笑一声,点好烟,走进卧室,上床,抓住陈诺的腿,将她拖到身下,手指探入娇嫩的花心,轻柔慢捻,她转醒,下面也湿了,迷蒙地望着他。 “醒了?”他咬着香烟,伸手在床头柜翻了翻,没有找到避孕套,想起先前射过,也无所谓了,拍打两下,挺身而入。 “我有……吃药……”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陈诺小声开口。 他似笑非笑:“功课做得真足。” 欲望被极致裹紧,他知道自己现在根本无法克制,尝过之后,克制也无用,他可以清楚地觉察到自己沉沦的轨迹,他进出女孩的身体,一下一下,罪孽感仿佛随之被摩擦殆尽。陈诺雪白的小腿搭在他的肩头,脚腕处的红绳随着颠簸摇摆晃荡,这一幕深深印刻在他心里,红色,禁忌,情欲…… 陈诺呻吟着,叫着爸爸,他听得胆战心惊,但渐渐的,却命令她叫大声些、再大声些…… 断断续续,做了三次,陈诺嫩得像块豆腐,里面又紧得像故意绞着他不放,每当他吻她,或者揉她胸部的时候,一重一重快感涌上大脑,蔓延全身,欲仙欲死一般。 终于结束了。他趴在她背上,困意席卷,昏沉沉睡去。 第十章 幽蓝幽蓝的屋子,将明未明的天色,微弱晨风从窗外拂进来,下一整夜的雨停了。她在寂静中转醒,皮肤透着一层凉意,稍稍一动,酸软疼痛,这副身体仿佛不是自己的了。 陈恕不在旁边,床上只有她一个人。 头昏脑涨地坐起身,双腿间的痛感如此真切,腿根处还凝结着浑浊的液体,证明昨晚的一切都是真的,他的亲吻和抚摸,还有在她身体里的滋味,都是真的。 陈诺下床,走到客厅,见厨房和厕所空空荡荡,四处没有陈恕,不知他去了哪里。 简单冲了个澡,穿上衣服,出门找他。 湿漉漉的地面落满残叶,破旧的路灯孤零零亮着,岛上清晨雾重,她抱着胳膊低头走路,步伐不快,姿势甚至有点别扭,双腿稍微靠拢就会很不舒服。 她轻声叹息,眼眶有点发酸,设想过很多种可能,却没想过醒来就看不见他了,在那样的亲密欢好之后,他竟然扔下她走了。 但即便如此,她还是要去找他的,有什么办法,谁让她喜欢得要命呢。 想到这里,摇摇头,眼泪差点掉下来。 拐角处的早点铺子已经开张了,蒸笼里冒着一团团热腾腾的白气,老板娘正在搅拌那一大锅豆浆,她低头经过,忽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陈诺。” 她猛地站住脚,回身一看,看见了陈恕。 他站在铺子前,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你去哪儿?” 她没来由一阵慌乱,竟不敢直视他的目光,“我,我想到海鲜市场找你。” “我今天不去店里。”他淡淡说着,付了钱,提着两人份的豆浆、包子和茶叶蛋往回走。 陈诺跟在他身后,因为没他腿长,下面又疼,于是渐渐拉开了距离。 他的背影在雨后灰蓝的天色下显得尤其冷漠。 陈诺垂下眼帘,心头压得有些喘不过气。再抬眼时,却见他缓下脚步,回身看了她一下,然后朝她走来。 他把手中的早点递给她,接着在她面前蹲下。 “上来。” 陈诺心跳极快,小心翼翼趴到他背上,他将她背起来,一路沉默无言。 到了院门口,楼下那一家子正忙碌着,女人大声催促两个孩子起床吃饭,老刘拿着抹布擦拭摩托车,见他们父女进门,忙打招呼,“陈老板,早啊。” “早。” “诺诺这是怎么了?” 陈恕说:“脚扭了。” “这孩子,多大人了也不当心点儿。”老刘放下抹布,从兜里掏出一叠钱:“对了,这个月房租该交了,老碰不到你,都拖了几天呢。” 正说着,他老婆从里面出来,“哟,陈老板,诺诺,很少见你们爷俩一起出门啊。” 陈诺一边接过房租,一边打招呼:“阿姨早。” 刘太太说:“看你爸爸对你多好,以后长大挣钱了要好好孝顺他啊。” 她扯扯嘴角,勉强莞尔:“嗯。” 上楼进屋,换了鞋,陈恕放下她,拉过一张小凳子坐在茶几前,自顾插上吸管喝豆浆,喝了两口,然后开始剥鸡蛋。 昨晚的甘蔗排骨汤还摆在旁边,陈诺看着他,只觉得他的脸色这样苍白,眼底有浅淡的青影,小臂内侧还有被她抓伤的红痕。他的眼眸十分沉静,不知道此刻心里在想什么。 陈恕简单吃了些东西,一言不发起身回房,把床单和被子都扯下来拿到阳台塞进洗衣机里,然后换上干净的。收拾床头柜,发现台灯旁有一盒避孕套,没拆封过,昨晚他找了半天竟然没看到。 陈诺坐在沙发上喝豆浆,目光随着他进进出出,心里翻江倒海,五味杂陈。 吃完小笼包,她把塑料袋和一次性筷子扔进垃圾篓,正准备端着那锅汤去厨房倒掉,这时陈恕却走过来,“待会儿再弄吧。” 他递上一支软膏,“拿去擦擦。” 陈诺接过,他转身回屋。 静悄悄的客厅,她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儿起身走进房间,见他趴在床上补觉,便悄无声息地躺到他身旁,挨着肋骨的地方,胳膊紧紧搂住了他的腰。 “陈诺,”他忽而冷笑:“你怎么那么变态啊?” 陈诺手一颤,往后退开些许,他却一把扣住了她的脖子,然后支起身,手掌往下,托着她饱满娇嫩的乳房掂了掂:“看,现在我也是了。” “……”陈诺倒吸一口气,抓住他的手:“爸爸,别这样……” 他无谓地挑挑眉,拿过那支软膏看了看,坐起身让她褪下裤子。 “腿张大点,”他把药挤在中指上,探入她绯红的花心,“疼吗?” 陈诺死死抓着枕头,在他有意无意的拨弄之下渗出湿润的液体,流至股沟。 陈恕抬眸看着她,将无名指也送进窄缝中,缓缓抽插,随意抠弄,然后找到敏感点,飞快地搅拌刺激,直插得她满脸涨红,挺起腰,一面娇喘,一面泄得水流如注。 陈恕含住她的嘴,轻咬她的舌尖,待她一波过去之后,轻缓地揉捏她的屁股:“还想怎么玩,爸爸陪你啊。” 她摇头,红着眼圈儿埋入他颈窝:“不要了,不要了……” 他轻笑:“这样就受不了了么?” 说着贴在她耳边低语,“那要是我……” 陈诺缩起肩膀,浑身紧绷,心跳如雷。 他却笑得随意:“……你会不会直接让我喝饱?” 陈诺耳根子红得仿佛要滴血。 那个炎热又荒唐的七月,令人永生难忘,很久以后回想起来,真是陈诺最最前途迷茫,却又最最真实快乐着的时光了。 八月到来,一个意外的喜讯传遍三宝小港的街头巷尾,大名鼎鼎的菲菲西施结婚了,新郎是她的房东,陶大海,一个其貌不扬、老实本分,却又默默爱恋她多年的壮汉。 在婚讯还未传开之前,她约见了陈恕,首先把这件喜事告诉了他。 那天天气很好,他们在老街的冰淇淋店吃刨冰,遮阳伞下,她的脸晒得发红,看上去就像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十分可爱。 桌上摊着她的请帖,陈恕不解:“你什么意思?” 胡菲笑笑,用吸管去戳碗里的红豆:“上个月我回娘家住了几天,你没有打过一个电话给我,我想了很久,今年我已经二十九岁了,真的不能再耽误下去,我得结婚了。” 她说着晃晃手上的戒指:“看,我说过吧,追我的人很多,不是非要等你的。” 陈恕没做声。 她又笑:“你最近过得怎么样,诺诺呢?” “在家。” 胡菲扯扯嘴角:“真不敢想象,你跟陈诺……” 她深吸一口气:“还记得七月初那天晚上吗,下了很大的雨,我收到你的信息,跑去找你,结果开门却看到你们俩在接吻……” 陈恕眉宇倏地一蹙,拳头攥紧,松开,“我当时只是喝醉了……” “对,刚开始我也想,或许你只是喝醉认错人了呢?爸爸亲亲女儿也不算什么。”她气息上涌,面部扭曲:“可我怎么才能打消疑虑呢?第二天早上趁你们不在,我拿着钥匙开门进去,放了一盒避孕套在你的床头柜上……” 胡菲眼眶通红,浑身紧绷发抖:“几天之后,你们都去了店里,我又偷跑进你家,发现那盒避孕套只剩下两个……” 陈恕猛地站起身,额角青筋暴起:“你闭嘴……” 胡菲狠狠瞪着他,似哭似笑:“你跟陈诺一天几次啊?她才十六岁,下面很紧吧?受得了你吗?乱伦的滋味怎么样?陈恕,操自己女儿很爽吧?!” “你他妈闭嘴!”他掐住胡菲的下颚,仿佛被激怒的猛兽,随时要把人生吞活剥。 胡菲仰着脑袋剧烈颤抖:“你们真恶心!陈诺那个贱货,竟然勾引自己的爸爸,她就是个贱货、变态!你打啊,你要是敢打我,我就敢让整个三宝港的人都知道你们父女在乱搞!你们这对乱伦的变态!” 胡菲大哭起来,陈恕松开她,转身就走。 菲菲西施趴在桌上哭得心碎:“陈恕,你这个混蛋!我恨你!我恨你!” …… 第十一章 两天后胡菲送上一张银行卡,里面的金额正好是上次陈恕殴打梁老板之后赔偿的费用,她说从此与他两清,也不再欠他什么了。 陈恕将这笔钱交给陈诺,他们已经商量好,暂时分开,一切以她的学业为重,所以还是按照之前的计划,先送她离开。 “到法国以后,你外公就是你的监护人,但抚养费我还是要给的。”他说:“家里的情况你也知道,本来打算等你上完高中再送你出国读大学,卖掉房子加上这笔存款,也只够一年的学费和生活费,接下来还是得你自己辛苦点儿,半工半读。不过现在好了,有你外公帮忙,早点出去早点入籍,以后上大学也是免费的了。” 陈诺拿着那张卡,半晌闷不吭声。 陈恕抱她坐在自己腿上,抚摸她的脑袋:“我们不是都说好了吗?怎么又不高兴了?” 她攥着手指,试图做最后的挣扎:“至少让我念完高中再走……我只想每个星期回来见你一面……” 陈恕背靠向沙发,摇摇头:“三宝港虽然地方不大,但到处都是眼睛,到处都有嘴巴,即便这次胡菲不说,要是下次被人察觉了怎么办?你想过后果吗?” 她立马接道:“我们可以离开这里,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 陈恕轻轻笑了:“那也要等你念完书啊,就算要走,也不是现在,懂吗?” 她抿着唇,赌气说:“不懂。” 他略微叹息:“你看你,还是小孩子脾气,我怎么可能任由你胡来?你说的那个想法听上去简单,可我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几十年,突然离开,怎么跟亲戚朋友解释?诺诺,一个人要切断自己的前半生,不是那么容易的。” 女孩沉默许久,“你不愿意为我牺牲。” 他安抚似的亲亲她的脸,将她的手握在掌中缓缓揉捏:“诺诺,牺牲听上去很美,但再美的话也要放在现实里考量才有意义,我来跟你说点实际的吧,咱们家这老房子,你爷爷留下来的,现在顶多能卖二十来万,加上存款和货款,四十万不到,去市里只能租房子住,店铺租金也不可能像岛上那么便宜了,我可以继续卖海鲜,但并不是全国人民都爱吃海鲜的,去一个新的地方,要是生意不好,再继续搬吗?你以为四十万算什么,折腾得了多久?” 陈诺忙说:“我以后也会挣钱……” 陈恕笑:“所以啊,你得先把书念完,等你出去见过世面,长大了,独立了以后,如果还愿意回来,到时候我一定都听你的。” 她气不打一处来:“你怎么又绕我?” 他搂着她的腰,转开话题:“你把离别想得太苦涩了,其实到一个新的国度,新鲜感会分散你的注意力,你还得去适应环境,这会消耗大部分精力,哪儿还有时间伤心难过呢。” “可我想你怎么办?我会一天给你打一百通电话的。” 陈恕思忖道:“国际长途这么贵,别打电话了,发邮件吧,改天我就去申请一个邮箱。” “爸,”她无力地靠在他肩头,悲伤地说:“你怎么那么狠心呢?你就不怕我不回来了吗?” “因为我还是你爸啊,”他说:“我不能阻碍你的前途,你还这么小……” “你总是拿年龄来堵我,到底是对我没信心还是对自己没信心?” 他沉默片刻:“如果将来你有孩子,就会明白我的感受了。” *** 雷欧.佩蒂特抵达中国的第二天,陈恕带着陈诺前去与他见面。老头子开朗健谈,背着一个旧背包,穿的像个驴友,因为担心语言障碍,特地请了一位翻译跟在身旁。但当他发现陈诺能用流利的法语和他交流的时候,老头感动得眼眶湿润,竟然哭了。 “外公很慈祥呢,”回去的路上,陈诺笑说:“看上去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陈恕“嗯”了一声:“你妈妈走的早,他也没有其他孩子,会对你很好的。” 临走那天,老头来岛上接她,顺便看看她生活的地方。 中午简单吃了顿便饭,陈恕送他们去坐船,到码头的时候把行李递给陈诺:“看看东西都带齐了没,尤其是护照证件什么的。” 陈诺打开箱子仔细检查:“我的脚链一直没找到……其他的都带齐了。” “嗯。”他喉结滚动,缓缓深吸一口气:“那我就送到这里吧,店里还有事……你……要听外公的话,好好念书,有空给我发邮件,知道吗。” 陈诺望着他,倏地眼眶通红:“爸……” 他不能再逗留了,同老头子打过招呼,转身坐上电动三轮,钥匙一插,发动,扬长而去。 “爸……” 陈诺隐隐作痛的心好像突然被撕开一个大口子,疼疯了,她不由自主跟上去,走了几步,忽然拔腿追着车跑:“爸爸……爸爸……” 陈恕拨开后视镜,不看,也装作听不到她的哭喊声,紧绷的双手加大马力,飞快离开码头。 陈诺哭得声嘶力竭,眼泪糊住视线,只看见他的绿色车子越来越远,头也不回消失在拐角。 “爸爸——” 她跑不动了,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陈恕穿过两条街,也不知自己在往哪里开,他本来要去店里的,可是车头不受控制,拐来拐去,把他带到了东街一条僻静的小巷,接着车没电,自动停了下来。 他脸色苍白,“靠”了一声,从口袋里掏烟,动作太急躁,打火机和那条红色的脚链掉在地上,他下车去捡,一蹲下不知怎么竟站不起来了。 他也懒得站起来,就这么坐在地上,双手剧烈发抖,点燃香烟,他按住额头,把红绳戴在手腕上,酸楚的眼眶啪嗒掉下两滴眼泪,他毫无察觉,紧接着三滴,四滴,五滴…… 诺诺。 他在心里叫她。 诺诺…… 诺诺…… 他们分开的这一年,她十六,他三十七。 一个青葱年少,一个风华渐老。 余生,不知还能不能再见了。 第十二章 胡菲的婚期选在八月八,北京奥运会开幕式那天,举国欢庆,日子顶好。阿隆和老周吃完酒席回来,晚上约陈恕到大排档喝酒。 “我说陈老弟,你到底怎么想的,”老周感叹:“人家菲菲西施死心塌地跟了你四年,三宝港多少男人眼红啊,这么好的女人你都不要,你……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你了!” “就是,”阿隆愤慨:“白让陶大海捡便宜了,就算菲菲不跟你,那也不能随随便便找个人嫁了吧,那姓陶的一天到晚跟个木头似的,除了家里有几套房子店面出租,也没见他多大本事,菲菲到底看上他什么呀。” 陈恕晃晃啤酒瓶子,微醺的瞳孔沉静而寡淡,轻声接话说:“对她好就行了。” 老周和阿隆齐拍桌子:“你倒想得开,今天婚宴你没去,我看菲菲西施一点儿都不高兴,敬酒的时候眼圈儿都是红的!” 陈恕摇头:“你们想多了吧,是她甩的我,女人结婚哪有不哭的?” “无缘无故做什么甩你?肯定是你干坏事了。” 正聊着,小暖过来送烧烤,一屁股坐下,胳膊往陈恕肩上搭:“哟,陈哥哥,听说你跟菲菲西施吹了?怎么,在这儿喝伤心酒呢?来,我陪你呀。” 阿隆和老周笑着起哄:“钻什么空子,你陈哥哥不喜欢小姑娘,等过两年长大点儿再找他或许有戏。” “人家早就长大了好不好。” 陈恕轻轻推开她的手,拿着钥匙起身:“你们喝吧,我先回去了。” “你家里一个人都没有,回去干嘛啊?” 陈恕不搭理,径直走到街对面停车的地方,这时手机震动,收到一条短信,篇幅不长,他扫了两眼,略微叹气,删掉,坐上三轮独自回家。 九月底的一天,他抽空去了趟网吧,登录邮箱,发现陈诺给他发了十来封邮件,每一封都巨长。 北部加莱,与英国隔海相望,这座边境城市没什么旅游景点,中国人也很少,但是熟悉的港口和海滩让她觉得有几分亲切。 加莱夏季很短,一到天热,人们都跑到沙滩上去晒太阳,吃冰淇淋,但大多时候这里阴雨绵绵,气候并不怡人。 她现在就读小城高中二年级,文科,主攻法国文学和哲学,二外中文,三外拉丁文,每周有26小时的课时,同学们都很好相处。 邮件里附有照片,是她的课时表和一张生活照,模样和两个月前走的时候没有任何差别,只是头发稍微长了一点点而已。 他不知道该回复什么,他一个男人也不可能像她那样长篇累赘地描述自己近期生活的点滴,而且他十年如一日的商贩日常对她来说早已了如指掌,并没有什么值得分享的事情。 于是只回了“注意身体”四个字,之后每个月查看邮件,他通通也只回这四个字。 冬季到来,陈诺把自己第一个学期的成绩单发给他看,她考了全班第一名,据说雷欧很高兴,奖励给她一辆自行车和一次短途旅行。 加莱的冬天十分寒冷,会下雪,还会下冰雹,比三宝港冷太多。 第二年春天她剪了短头发,并且和好朋友伊娃一起去打耳洞,结果因为太疼只打了一边,两个月后才鼓起勇气平衡了另一边,她不嫌恶心地将发炎化脓的照片发给他。 比起刚到法国的前几个月,这一年的邮件数量变少了一些,大部分时间陈诺要应付学业,闲暇时会跟同学出去游玩、聚会,生活十分充实。 第三年,她离开加莱去巴黎上大学,学生宿舍紧张,她没有申请成功,只能在外面租房子住。550欧元一个月的公寓,有房补,每月交房租320,自己在家做饭,加上交通费和电话费等等,每个月超过七百欧元的开销,比起加莱,巴黎的生活成本实在要高太多。 陈恕看着邮件,头一次回复了“注意身体”之外的话,询问她在那边的开户银行和账号,几天后她回说:不用了,我在打工,自己有钱花。 假期她去百货商店做售货员,在春天和老佛爷都待过,后来因为面容姣好被挖去做杂志模特,渐渐的生活宽裕起来,接触的人群也与从前大不一样,竞争激烈,她成长很快。 兴许因为工作和学习忙碌的关系,她的邮件变得越来越少,第四年从夏到秋,竟连一封也没有了。 陈恕不再去网吧。 三宝港的日子平淡如水,卖卖海鲜,喝喝小酒,打打小牌,除了眼尾的皱纹以外,大多时候他并不能感受到时光在流逝,因为对他这个年纪的普通人来说,生活的每一天都不过是在重复昨天而已。 老周的宝贝女儿琴琴今年也上大学了,中秋放假回家,返校前一天晚上老周带她出去吃宵夜,小暖在边上软磨硬泡,愣是让他把陈恕也叫来了。 “听说胡菲孩子满月,你包了个大红包啊?” 陈恕看了小暖一眼,哼笑:“这你都知道?方子跟你说的?” 小暖不答,笑眯眯地撇着他:“你是不是对人家还有意思啊,满月酒也没请你去呢。” “老朋友,一点心意而已。” 琴琴边吃烤串边说:“陈叔叔很讲义气的,我考上大学他也给我包了大红包呢!” 陈恕道:“就是。” 老周哭笑不得:“你那二流大学还好意思挂嘴边呢?人家诺诺姐姐在国外读的什么学校你知道不?” “不知道。她都几年没回来了。”琴琴问:“陈叔叔,我诺诺姐是不是不回来了?” 陈恕手顿了下,再抬眸时却又勾起一抹笑:“对啊,不回来了。” 这夜的酒喝得有点急,琴琴明天要回学校不能晚睡,老周带着她先走了,陈恕喝到十一点,小暖送他回家,两人踉踉跄跄上楼,他倒在床上半醉半醒,小暖四下打量他的住所,然后笑嘻嘻地趴在他耳边:“平时就你一个人啊?会不会太无聊了?” “有点儿。” “那你没想过找个伴?” “你是说让我养只猫或者狗?” “呸!”小暖打他的胳膊:“我是说女人,你少装蒜!” 他轻声笑了。 小暖望着他发愣:“你说你怎么……这么好看呢?一直单着都浪费了。” 他抬手搭在额头上:“是啊,我今年已经四十一了。” 小暖忍不住亲亲他的下巴:“我不嫌你老呀,”女孩红着脸:“诶,你这几年身边都没女人啊?那,那方面的问题怎么解决的呀?不怕憋出病来?” 陈恕觉得好笑,“你说什么?” 小暖手指在他胸前划啊划:“就这么放不下胡菲么,她都结婚几年了,连孩子都有了呢。” 他抓住她的手指,不置可否。 女孩坐到他腰上,脱了衣服,俯身贴着他,见他没有反应,便轻轻地吻他的耳朵和脖子。 陈恕被弄得有点痒,哑声笑起来。 小暖拉起他的手,“这什么呀,都褪色了。” 他睁开眼睛看着手腕上的红绳,一时没说话。 女孩挑逗的嘴唇再次覆下来,他别过脸避开,“困了,你回去吧。” “哈?什么?” 他翻了个身;“方子知道估计会发疯,你别闹了。” 小暖愣怔半晌,攥着小拳头打他的背:“臭男人,混蛋!” 说着跑到陈诺房间睡了一晚,天没亮就走了。 冬季悄然而至,转眼这一年又快过去,余生大概也就这样了吧。 十二月中旬的一天,陈恕去小寒寺拜佛,下山的时候接到一个电话,是从法国打来的。 对方操着蹩脚的中文告诉他说,雷欧老先生最近联系不上陈诺,非常担心,于是找他问问情况。 陈恕显然十分不解:“什么叫联系不上?” “她的电话打不通。” “去学校找过吗?” “学校?中国的学校?她两个月前回国了,我们没有那边学校的联络方式。” 陈恕心往下沉。 “她是作为交换生回去的,在中国北方的D市读书,你不知道吗?” 你不知道吗? 他现在知道了。 在她消无声息回来两个月之后,以这种方式,知道了。 第十三章 冬季是海鲜淡季,生意不会太忙,一个人也可以张罗过来。陈恕提醒方子要薄利多销,宁愿少赚也要卖快一些,否则死了不新鲜了就得亏本。另外还不能偷懒,早上进货回来一定要把冰敲碎了铺好,否则难以达到保鲜的效果。 方子听得直跳脚:“过几天元旦会忙疯的,你居然让我一个人守在店里,自己跑出去玩儿?” 陈恕:“元旦前我就回来了,你嚷什么?”说着踢踢泡沫盒子里的海贝,“真要死了你就自己拿回去吃,别浪费了。” “靠!” 他跟阿隆和老周打招呼,让他们有空帮忙照看下方子,怕年轻小伙儿应付不过来。 那哥儿俩奇道:“你要出远门?” 他想了想:“嗯,趁元旦前出去转转,也算放个假。” 老周羡慕得要死:“一个人就是潇洒,想走就走,不像我们拖家带口的,全年无休啊。” 陈恕笑笑没说话。其实他已经很久没有出过远门了,从南到北,两千多公里,零下几度的天气跑到中国的另一头去“转转”,也不知道自己图个什么。 离开农贸市场,他去代售点退掉机票,改订了张火车票,由于没有直达,只能先到北京,然后再转去D市。 昨天接到电话,他本来打算第一时间去找陈诺的,订好机票后,他去网吧给她发邮件,告之自己即将前往D市,并且附上了十年没变的手机号,心想万一她能看到,也好做个准备,以免突然见面会吓到她。 可没想到的是,邮件发出去不到三分钟,陈诺竟然回复了。 …… “不用过来,我没事,过两天手机修好会跟外公联络。” 陈恕一动不动地看着屏幕上那一行小小的字,不知看了多久,接着默不作声地退出邮箱,什么也不去想,只当自己什么也不知道。然后第二天,他改换了火车票。 抵达北京的那天天气不大好,雨雪纷飞,火车限速晚点,他从南站出来,直接找了个宾馆休息,睡到天亮,时间差不多了,再去搭乘开往D市的列车。 六个多钟头后,临近黄昏,穿越半个中国,历经两千公里,风尘仆仆的他站在了陈诺就读的大学校门口。 这里……还真挺冷的。 远处层峦的山尖上盖着一层雪雾,渺渺茫茫,厚重的积云将余晖分割成一段一段,分落在山腰或山脚,人与建筑都显得微不足道。 他慢悠悠走进校园闲逛,并不急着找人。 综合大楼前的绿化草坪里有一块大屏幕,正在播放文化节MV大赛的入选作品,学生们兴致勃勃地驻足观看,或嬉笑,或讨论,十分热闹。 “这是李彻拍的吧,唉呀妈呀,太有才了。” “可是没啥新意啊,他照着本来那支MV拍,除了女主角和选景,连分镜头都一模一样呢。” “怀旧主题嘛,听说他是齐秦和王祖贤的粉丝,老早就想还原经典了。” 前奏响起,女孩模糊的身影在光线晦暗的屋子里出现,她穿着长长的风衣,头发飞舞凌乱,镜头晃过她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睛和嫣红的嘴唇,惊鸿一瞥,如此惊艳。 陈恕站在不远处默默注视着屏幕,女孩眉间有若隐若现的愁楚,她迎风奔跑,脱掉了风衣,光着脚,裙摆飘荡起来,修长白皙的双腿何其美丽,她跑过荒原与公路,来到悬崖,孤独的身影和纷飞的发丝仿佛都醉在了风里…… “法语系的陈诺。” “真漂亮啊……” MV播完,天色也渐渐变暗了,陈恕朝校门外走,手机响起,是个陌生号码,他接通放在耳边,“喂?” 那边静了一会儿,“爸爸。” 他听见自己沉沉撞击的心跳,默然片刻:“嗯。” “你在我们学校吗?” “是,你怎么知道?” “刚才好像看见了,”她的声音听上去轻轻的,和从前并无两样,只是平静得有些生疏:“你怎么会过来?没有收到我的邮件?” “没有,”他说:“你现在在哪儿?” “和朋友在外面吃饭。” “哪里。” “学校对面的韩国料理。” 他低头看路:“我过来找你。” 她笑:“行啊。” 走出校门,远远瞧见那家料理店外站了个人,头戴毛线帽子,敞开的驼色大衣里头是黑毛衣和笔直的牛仔裤,身形窈窕而高瘦,白净的小脸未施粉黛,只涂了口红,有了几分女人味,气色显得很好。 过马路前,他暗暗解下手腕上的红绳,放进口袋。 那头的陈诺也远远打量着他。天气很冷,他没戴手套,也没戴围巾,身上穿着黑色羽绒服,底下是双黑靴子,高大而洒脱,目不斜视,朝她走来。 “……” 走近了,他稍稍偏头,在街灯下瞧她的脸:“差点没认出来。” “是么,”她笑了笑,缓缓吸一口气:“你什么时候到的?” “刚到。” “坐的飞机?” “火车,”他撇她一眼:“顺道去北京转了转,挺好玩的。” 闻言她不冷不淡地哼笑:“您还挺悠闲。”又问:“行李呢?” “放在宾馆。” “哦。”她转头望向玻璃窗:“我的朋友还在等呢,我们进去吧。” 又说:“我没告诉他们你是我爸,不然他们会很拘束。” 陈恕挑眉:“那你怎么介绍我?” “叔叔啊。”她回头冲他笑。 他不是很理解,难道叔叔就不拘束了吗? 事实证明,那群大学生确实没怎么把他当长辈。七八人的聚餐,气氛十分热络,陈恕坐在旁边听他们聊什么人文,历史,复兴,还有时不时掺杂的英文单词,他什么也听不懂。这些话题对他来说太过陌生,就像路边摊和西餐厅两个极端,无法发生碰撞。于是两个小时里,他沉默的几乎一句话都没讲。 直到有人向陈诺敬酒。 “多谢你这次帮我们拍MV,说实话我都没想到你会答应,之前好几个师兄找你,你都没理会他们呢。” “就是,跑了几公里,陈诺脚都磨破皮了,你赶紧多喝几杯谢谢人家。” 陈诺笑:“别啊,我还要谢谢你们呢,把我拍得那么好看。” “你本来就好看。” “对,五官偏西方,但气质很中国,我喜欢。”一女孩儿说。 大伙儿笑起来。 聚餐结束的时候陈诺有点喝醉了,陈恕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学会喝酒的,想起以前她顶多用吸管尝尝啤酒,而现在白的红的不管什么,仰头一口就闷了。 真是变化很大呢。 “陈诺,你回学校吗?”走出餐馆,朋友们问她。 “不了,”她摇头,轻轻打了个酒嗝,把手放进陈恕的掌中,与他十指相扣:“我跟他走。” 众人面面相觑,忍不住打量几眼:“那我们先回去了。” “好。” 夜色沉沉,街灯闪烁,陈诺低头看着自己与他交握的手,自言自语一般地说,“要是放在平时,我得收多少钱啊,你知道我为什么愿意免费帮他们拍那支MV吗?” “不知道。” 她冷笑:“对啊,你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关心,就算我死在外面你也觉得没什么吧?” 陈恕低头看她:“我不是这个意思。”接着语气认真地问:“那你告诉我,为什么愿意免费帮他们呢?” “因为那首歌,我觉得每一个字唱的都是我。” “……”他望着她似笑非笑的眼眸,心里很难受,“诺诺。” “难道不是吗?”她挑眉:“也算是我回来送你的第一份礼物,爸爸。” 他忽然觉得不知该如何与她相处了,他们之间的交流似乎存在暗涌,无法进行友善的沟通。而且陈诺的脾气仿佛也变得有些喜怒无常,上一秒与他轻松说笑,但下一秒好像就会冷嘲热讽甚至翻脸。 是在跟他赌气吗? 陈恕暗自叹息:“先回宾馆休息吧,你也累了。” “我确实很累,你终于发现了。”她自嘲般一笑。 车水马龙的街道,人烟熙攘,冷空气拂过脸颊,留下一层透骨的凉意,两个熟悉的人站在这座陌生的城市,亲近又疏离,疏离又亲近。 这种滋味,真不舒服啊。 第十四章 陈恕下榻的旅店距离学校只有数百米,打车三分钟就到了。前台老板娘接过陈诺的护照扫描,顺便打量他们一眼,问:“新开一间吗?” 陈诺望向陈恕:“你住的什么房?” “单人间。”老板娘替他答了。 陈诺说:“换大床房吧,我跟你一起住。” 陈恕“嗯”了一声,付完钱,拿着房卡上楼,旅店不大,过道十分窄小,白炽灯管将地板照得亮堂堂的,墙壁上挂着整齐的相框,里边都是些无聊的风景照。来到208,刷卡进门,发现所谓的大床房也简陋的很,一套桌椅,一间浴室,床铺紧挨墙壁,占去一半空间,电视机挂在正对面的墙上,灯一亮,电流“滋”地响了响。 陈诺脱下外套挂在门后,陈恕说:“你先休息吧,我去隔壁拿背包。” “哦。” 他回来的时候陈诺已经钻进被窝,衣服裤子搭在椅子上,电视机也打开了,正在播放今年很火的清穿剧。 她望着他,起唇说了句什么,声音很轻,他没听到,走过去坐在床边,稍稍俯身,听见她重复说:“我回来了。” 陈恕有片刻的失神,与她视线相触,心下动容,忍不住用手抚摸她光洁的额头,拇指缓缓摩擦了一会儿,说:“困了没,要不要洗个澡?” “不想动,难受。” “哪儿不舒服?” 她缓缓摇头,笑看着他:“你亲亲我就不难受了。” 他屈指敲她的脑门,她“哎哟”一声,忍痛瞪他:“干嘛打我?” 他站起身:“我去洗澡了。” “我也去。” “你不是不想动吗?” “你抱我啊。”她说着冲他伸出两条白嫩嫩的胳膊,“身上全是烟酒味儿。” 陈恕便将她捞起来,凑近闻了闻:“嗯,是得洗洗。” 俩人在浴室冲澡,他动作快,三两下便搓完了,接着把慢吞吞刷牙的陈诺拽过去,上上下下给她抹泡泡,动作跟刮鱼鳞似的,水一冲,光溜溜的干净了,拿毛巾把她裹起来,裹成一个蚕蛹,然后抱到被窝里。 “你怎么那么瘦?” “瘦才好上镜啊。”陈诺在厚重的被子里挪动,慢慢爬到他身上,仰头亲亲他尖削的下巴,又亲亲他的嘴角,意味明显。 但不知道为什么,陈恕此刻没有丝毫邪念,一丁点儿想做的欲望都没有。 分开的时间太长,他们不得不承认对彼此的身体都有些陌生。或者说,是他觉得怀里这个姑娘变得陌生了。四年半,九千公里,一千五百多个没有交集的日夜,到现在,他们见面不过三个钟头,他想念她,但并不想要她,没有曾经亲昵的感觉,身体和心甚至对这件事情很抗拒。 可他不想扫她的兴,于是迎合,温存,然而始终没能兴奋起来。 陈诺不是傻子,做爱这种事,勉强起来无趣又伤人,她的热情陡然冷却,白着脸离开他的身体,背过去,从头冷到脚,仿佛掉进冰窟,浑身抑制不住地发抖。 他对她没有情欲了。 这简直犹如五雷轰顶。 一大片的静默之后,陈恕拿起遥控器关掉电视:“睡吧。” 这时听见她冷冰冰地说:“开着,太安静我睡不着。” 他没有照做,而是把灯也一并关掉,然后在黑暗里从背后搂住她,略微叹气:“什么坏习惯,以后得改了。” 陈诺没做声,仍旧在发抖。 他想安抚她,也想缓和僵硬的气氛,便不断寻找话题闲聊。 “你给外公打电话了没,他很担心你。” “打了。” “回来两个月为什么不告诉我?” “忙,没时间。” “忙什么?” “打工上学。” “你缺钱用吗?” 陈诺终于嗤笑一声,像是忍无可忍一般,“我缺钱,我当然缺钱,走的时候你不就是拿钱来堵我吗?什么外面房价高,租金贵,四十万折腾不了多久……我不努力挣钱还能怎么样?” 陈恕听得有点不是滋味:“你什么意思?” 她倏地坐起身,眼眶瞪得通红:“什么意思?我还想问你是什么意思?从始至终你有认真考虑过将来的问题吗?有计划过、设想过吗?哪怕给我一点希望也好,可你都做了些什么?除了一而再再而三地把我推出去,你还做了什么?!” 她越说越激动,语气恶劣:“一直以来只有我一个人在努力,为了你那些狗屁借口,我玩命地挣钱,在巴黎一边上学一边不停地面试、接活儿,每天睡不到五个小时,就为了你说的那句等我回来了都听我的!现在好了,你又找到其他什么狗屎借口了吧?!” 陈恕也坐起身,严肃道:“我让你出国读书不是让你去受苦受累的,你想要挣钱,大可以毕业以后拿着漂亮的文凭一心一意地挣钱,谁让你像个蠢货一样去玩儿命的?我让你折腾自个儿身体了吗?少挣这几年的钱你会穷死是不是?” 不会穷死,但我想尽早和你在一起啊王八蛋!!! 陈诺气得说不出话,掀开被子下床,被他一把拽住了胳膊:“你干什么?” 她挣脱他的桎梏:“我一分钟也待不下去了。” 陈恕冷冷看着她:“你以为这几年我过的很轻松吗?” “你有什么不轻松的?”陈诺回身,忽而嘲讽一笑:“哦,是了,年纪大了力不从心,在床上是不轻松。” 陈恕的脸直接黑了:“你说什么?” 她愈发轻蔑:“不行就不行,人老了就得服老,下次提前吃点药,免得大家尴尬!” “妈的,”他一把将她抓过来按在身下,结实的臀部几乎是压在她胸前:“你再说一次,谁不行?你说它?” 陈诺的脸被“它”狠狠甩了几下,瞬间涨得火红。那东西膨胀得极快,没两下就硬邦邦热乎乎地耸立在眼前,她羞愤难当,别开脸,却又被他掐着下颚给掰回来,嘴上实打实地被那大蘑菇敲了好几下。 “你……唔!” 刚开口,嘴里就被塞得满满当当。陈诺两腿乱蹬,胳膊被他锁在头顶,口中充满浓浓的男性气息,随着一下一下抽动,舌头仿佛要摩擦起火似的,又麻又辣,喉咙口被顶的直想吐。 眼前这一幕实在刺激得过分,陈恕没一会儿忍不住了,高潮之前及时撤出来,射了她一脸。 “……” 他拿纸巾给她擦拭,被她一掌打开:“你、你下流!” “我?”他挑起眉头,手探入她腿间,摸到一汪凉凉的液体:“你还说我下流?” “你走开!”她恨恨地擦掉脸上的污浊,并抬脚踢他的手,“走开!滚!” 陈恕笑起来:“嫌这个脏么?那你还给我好了。” 他说着抓住两条粉嫩嫩的腿往两边掰,然后脸埋下去,用嘴含住了娇艳欲滴的花心。 陈诺捂住脸尖叫:“谁准你碰……啊……不准……” 脆弱的缝隙为他流淌着甘霖,山丘与沟壑被他吮吸舔舐,太羞了,太麻了,羞得全身发烫,麻得痉挛颤抖,这还不够,他的舌头钻了进去,天呐,她彻底酥掉,抬起下半身呀呀呻吟:“不要了……爸爸……啊、啊……” 他嘴里仿佛含了块豆腐,好吃得舍不得松口。 女孩高潮降临,他骤然起身,将胯下坚挺的欲望猛地插入,送她去体验无穷无尽的快感与放纵。 太久没做爱了,真的太久没做了。 汗水从瘦削的脸庞滴落,他看着两人交合的地方,心里突然觉得满足极了。 女孩眼里有泪,伸手要他,他将她抱起来,手臂扶着她的腰臀帮助她上下起落,性器被套弄得更加彻底。 “爸爸、爸爸……”她不停唤着,像是舒服极了,又像难受极了,眼圈儿泛红,不停地想与他接吻。 颠簸中他含住她的嘴,两只娇乳摔打在他结实的胸膛,上面唇舌交缠,下面啪啪作响,这滋味真是、真是…… “舒服吗?嗯?”陈恕咬着她的耳朵:“还敢说我不行?你作死呢吧?” 她是真的感觉要死了,攀着他的肩膀颤巍巍地抽噎:“够了,够了……” 陈恕亲她的嘴:“好,马上就好,诺诺不哭了,乖一点,爸爸很快就、啊……” 射出来的一瞬间他迅速抽离,狠狠摔打在她湿汗淋漓的肚子上,房间里弥漫着浑浊的气息,他们喘了好一会儿,倒入床铺,他搂着她虚脱般的身体,“现在能睡了吗?” 她没吭声,不到一分钟就沉入了梦乡。 第十五章 陈诺睡着的时候,嘴巴微微张着,呼吸清浅,脸庞像孩子那样干净透彻,让他心里变得很软。 垂下眼帘,亲吻她的额头和眉心,娇软的身子温柔搂在怀里,情欲过后,心满意足,怜惜与疼爱的感觉蔓延,陈恕轻声叹气,收拢胳膊,让两人像两片纸一样贴合在一起,不留一丝缝隙。 诺诺,傻子,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真是折磨人啊。 这一夜好眠,连梦里都是温暖踏实的。陈恕睡觉习惯趴着,醒来时发现陈诺半个身子压在他背上,稍稍一动她就哼哼两声,愈发地将他霸占住。 “起来了。”他看看手机,已经八点半了。 陈诺迷迷糊糊地说:“不,再睡会儿。” 他索性驮着她撑起胳膊做了几个俯卧撑,女孩儿在背上咯咯笑起来,他反手扣住她的腰将她捞下去,“饿了没,早上想吃什么?” 她抱住他的脖子,将他拉近了说话:“你再抱我一会儿。” “……不许撒娇。” 她眨巴眨巴眼睛,对准他的嘴角亲了一口,然后把脸埋进他的胸膛,羞赧又天真地笑起来。 就那么喜欢么? 陈恕心脏重重撞了两下,清咳一声,揉揉她的脑袋:“真的该起床了。” “好吧。”她闷声回应。 陈恕进浴室简单冲洗一番,出来时见她正在接电话,对方不知说了什么令她有些不高兴,嘴角不屑地勾起来:“我要是愿意,早在法国就签公司了,您省省吧,我还真没这个志向。” 结束通话,她骂了句法语,陈恕坐在床边穿衣服:“怎么了?” “一个自以为是的讨厌鬼。”她很是嫌恶:“烦我俩月了,就一个破工作室也好意思跟我放大话。” 陈恕想了想,问:“你喜欢现在的工作吗?” “还行,”她说:“入这行主要是因为酬劳高,而且来钱快。”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凑到他耳边笑着:“待会儿带你去个地方。” “嗯?” “你去了就知道了。” 在附近吃过早饭,两人乘车来到本市的滨海码头。这里山海相依,风景极美,和三宝港一样曾是殖民地,留下不少异国建筑,九十年代旅游业兴起,地产商开发了欧式怀旧风格的休闲区,与码头市井而平民的风情形成强烈碰撞,十分有趣。 “坐环城旅游巴士,十五分钟就到国家森林公园。”陈诺眯起双眼,望着港口停泊的渔船:“怎么样,这里漂亮吧?” 陈恕“嗯”了一声。 她仰头冲他笑:“站在高处看更漂亮。” 陈恕以为她要带他去爬山,但没想到却是走进了临海的一栋公寓,乘电梯直上八楼,然后她掏出钥匙开门,“进来。” “这是你租的房子?” “我买的。” “……” “2室2厅1厨1卫,南北通透,精装修,有观景阳台,”她拉开白色纱窗,敲敲木框:“虽然是二手房,但没怎么住过,我一个留学生朋友给他父母买的,但后来移民就搬走了。”说着回头笑盈盈地望着他:“过来看啊,这里好美的。” 陈恕默然走过去,她抱住他的胳膊微微紧贴:“中国房价高得有点离谱,这两年挣的钱基本上都交代在这儿了……哦,对了,我还在景区买了小店铺,不到八十平米,以前是花店来着,待会儿要不要去看看?” 他喉结滚动,“好。” 脑子有点混乱,他不知该说什么,于是转移了话题,问:“还有一个多月就过年了,你要回家吗?” “三宝港?” “嗯。” “不回了。”她说:“你来这里跟我一起过年吧,明年我会减少工作,把重心放在学业上,以后……我想从事文学翻译,不会再出去到处乱跑了。” 陈恕一时没有说话。 她闷闷的,低头抓住他的手指,“只要你愿意,我们就在这里生活,开一个店,随你想卖什么都行,这里……也没人认识我们……” 陈恕缓缓深吸一口气:“诺诺……” “行了,”她慌忙打断他的话:“不着急的,这件事情等过完年以后再说吧。” 他低头看了她一会儿,手掌扶着她的后脑勺,埋下去亲亲她的嘴:“春节我会过来陪你,现在你只需要专心上课,其他的问题都交给我,也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陈诺紧紧搂住他的腰,用力点头:“好。” *** 二月,临近春节,海鲜摊的生意逐渐忙起来,从早到晚,他几乎没有时间去想别的事情,一想心里就很乱。 他在担心什么,又在恐惧什么呢? 空闲的时候一根接一根地抽烟,方子在面前晃来晃去,他叫住他问:“这几年存多少钱了?” “没多少,”方子挠挠头:“你多涨点儿工资,我不就多存点儿么。” 陈恕撇他一眼:“要是我把店盘出去了,你怎么办?” “哈?”方子懵懵的:“老板,你啥意思啊?” 陈恕皱着眉头吐出烟圈儿,指指他:“自个儿多做几个打算,或者家里凑几个钱,我把这店便宜点盘给你也行。” 这话被阿隆给听见了,忙上前:“怎么回事,这生意你打算不做了?” 老周也跟过来:“陈老弟,我听说你最近把家里的房子挂到中介了,你是遇到什么困难还是怎么的,好歹跟我们说说啊。” 陈恕默了片刻,“是这样,我准备搬到北方去了。” “去北方干什么呀,你都在这儿生活了四十年,这里不是你的家吗,怎么突然要搬走啊?” 他摸摸额头,忽而一笑:“哥儿几个听我说,那什么,前两个月我不是出了趟远门么,路上认识一女人,还挺喜欢的,但人家在北方生活惯了,不愿意来这儿,所以……” “我去!”老周和阿隆怒道:“就为了个女人啊?陈老板这可不像你,哪个女人能把你迷成这样,居然愿意背井离乡连家和朋友都不要了!我真是好奇!” 他笑笑没说话。 “你不会来真的吧?” “也没那么快,”他弹掉烟灰,“卖房子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老周心里有点堵得慌:“那你们家诺诺回来了怎么办?” 陈恕手一顿,随即笑道:“她在外面潇洒的很,应该不会回来了。” “那你以后还回三宝港吗?” “当然,老子祖坟还在这里呢。” 这天晚上回家的路上他碰见了胡菲和陶大海,他们夫妻带着儿子出门散步,一家三口看上去很是美满。 胡菲这几年没太大变化,只是生完孩子之后更加丰腴了些,也终于增添了几分良家妇女的气质。东街拐角处错身而过,他点头打了个招呼,胡菲忽然叫住他:“诶。” 陈恕停下车,见她回头跟丈夫低语几句,然后朝他走来。 “你……”她搓了搓手,目光不大与他相触:“听说你要走了,去北边?” 陈恕点头:“是,不过还得过一段时间。” 胡菲垂下眼帘,一时没了话语。 他笑说:“你最近怎么样?过得挺好吧?” “嗯,还行。” “看的出来,气色不错,陶大海把你养得很好。” 胡菲笑了笑:“是啊,托你的福,我嫁了个好人。” “……”陈恕清咳一声:“你可是菲菲西施啊,能娶到你是他的福气。” “你,”她欲言又止:“你是不是和……” 陈恕淡淡的看着她。 胡菲咬咬唇,到底没说出口,“你照顾好自己吧,到了那边,人生地不熟的,一切都得重新开始,要是……要是住的不习惯,就回来,这里毕竟是老家,亲戚朋友们也都在……” 陈恕拍拍她的肩膀:“我知道的,谢谢你,菲菲。” 她摸摸鼻子:“记住人家叫菲菲西施,不是一般人。” 他笑:“好,我记着呢。” 许多年后,当胡菲回想起这一幕,回想起他在夜市人影憧憧的街口对她浅笑的模样,那双眼睛里倒映着路灯的微光,又黑又亮,像是看进了她的心底,把某一处角落照亮。 那是菲菲西施与陈恕最后一次交谈,自此之后,他们的余生没有再见。 第十六章 距离上一次收到薛玲的邮件,已经过去小半年了。高中转学之后,薛玲接受了很长时间的心理治疗,由于药物原因,思维迟缓,等康复后再步入学校,成绩已大不如前。如今她在青海就读普通的二本,寒假来临,她和男友旅行来到D市,想与陈诺叙叙旧。 见面的时候却只有她一个人,隆冬腊月,陈诺带她去吃海鲜火锅。 “好几年没见,你变了不少,看样子平时伙食应该不错吧。” 薛玲确实胖了许多,闻言不好意思地笑起来:“还行,你也变化不少,有女人味了,而且脸蛋比小时候还要销魂呢。” “……”陈诺见她精神状态这么好,也不自觉地哈哈乐着:“对了,你们家那位呢,怎么没一起?” “他有个好哥们儿在这里当兵,俩人喝酒去了,我们分头行动来着。” 陈诺点点头,从锅里捞出两只大虾,不知为什么感觉有点发闷,一边剥一边忍着胃里不舒服的感觉,说:“几年前你第一次跟我联络的时候我还以为你被盗号了。” 薛玲淡淡的笑:“那会儿你刚到法国不久吧?” “嗯……”陈诺思索:“也有小半年了。” “我那时还在读高三呢,”薛玲说:“过的也不太开心,学习成绩下降,又不爱跟同学接触,压根儿找不到人说话,要是没有郭凯,我都不知道自己现在什么鬼样子呢。” 陈诺安慰她:“都过去了,只要以后郭凯一如既往地对你好就行。” 她略微叹气:“我也这么想,但有时候还是很担心。” “担心什么?” “担心他知道……”说着顿了下,“虽然我妈已经带我搬到了青海,但过年总要回外公外婆家的,如果不回去,郭凯可能也会觉得奇怪,可我妈娘家那边知道的也不少,我就怕他听到什么闲言碎语……” “不会的,你就说跟老家亲戚关系不好,不去走动,他应该也不会多想。” 薛玲难掩忧虑:“其实我一直在考虑要不要主动把这件事情告诉他,毕竟这么瞒着我心里也不踏实,中国看起来很大,但我们又不是在深山里隐居,总要面对社会上复杂的关系网,保不齐哪天就会被人捅破秘密,而且这么瞒着我老觉得是在欺骗他。” 陈诺愣住,“你,你打算告诉他?” 薛玲见她表情错愕,脸色也有些微变,“算我瞎想吧,这种事情,一般人哪里接受的了呢……算了,不聊这些了。” 陈诺的心却被她那番话给打乱,胸口本就发闷,这下更是一点胃口也没有了。 是她把一切幻想得太美好了吗?原来离开故乡,离开所有知道底细的人,也还是会提心吊胆吗?陈恕是否和薛玲一样惶惶不安呢?他被她逼到这一步,以后可会过得快乐? 回家路上,陈诺拼命甩掉这些念头,告诉自己,她没做错,她付出这么多代价只是为了和他在一起,没有什么比失去他更可怕,在法国的那几年她早就受够了。 对,她没做错。 进到家门,看着布置妥帖的屋子,终于稍稍定下心来,这里以后就是他们的家了,一切都是值得的。陈诺一边想着,一边换下衣服走进浴室洗漱,目光扫到盥洗台上的两包卫生巾,突然顿住。 她有多久没来例假了? 一个月? 还是,两个月? 陈诺不知想到了什么,胃里突然一阵翻滚,她弯腰扶住洗手台,“哇”地干呕不止。 *** 接到电话的当天,陈恕搭乘最早的航班来到D市,一路上他的脑子一片麻木,面无表情的脸看上去冷若冰霜。 直到在机场看见陈诺,他心中仍旧没什么波澜,只是牵住了她的手,问她冷不冷,肚子饿不饿。 大脑仿佛启动了防御系统,自动屏蔽掉那些令人极度不安和惶然的信息,就像很多年前父母去世,还有让娜去世时一样,冲击太大,情绪反倒被麻痹了。 陈诺看上去瘦弱而憔悴,他们去小馆子打包饭菜回家,两人说说笑笑,谁也没有提那件事。 可是吃饭的时候,陈诺反胃,跑进浴室吐了。 作呕声仿佛惊雷一般,在胸腔里炸裂。 陈恕脸色难看到极点。 回到餐桌,她坐在他身旁:“那次,你没做措施,我以为在安全期,而且你没有在里面……所以事后我就没有吃药。”说着惨淡一笑:“原来安全期也不安全的啊。” 陈恕静默的眼眸深不见底,他缓缓吸一口气,问:“打算什么时候去医院?”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明天。” 他说:“那你待会儿早点休息,明天我带你去。” “嗯。” 他垂下眼帘,沉默着继续夹菜。 “爸爸,”陈诺忽然喊了他一声,见他眉头倏地一蹙,心下顿痛,自嘲般笑问:“你为什么一直不看我?” 他闻言动作微滞。 “是觉得恶心吗?”陈诺缓缓地说:“我也觉得很恶心,在医院检查的时候医生给我看B超,当时我就想,指不定将来长成什么畸形的怪物……” “别说了。”他克制的声音冷得像冰。 陈诺端起碗,喝了口汤,点点头:“听着不舒服是吧?我也不舒服,这玩意儿在我肚子里呢,我比你更不舒服。可是明天它就要被打掉了,我心里居然有一点点……不过你放心,我没疯到那种地步,这孩子肯定会拿掉的,不然还能怎么样?即便他健康正常,出生以后怎么称呼我们?叫你爸爸还是外公?叫我妈妈还是姐姐?” “我让你别说了!”他猛摔掉手中的碗筷,径直起身走到阳台,“砰!”地关上落地窗。 屋子里一片沉寂,陈诺坐在餐桌前一动不动,发白的脸上全无表情,双手却抑制不住地颤抖。 过了好久,陈恕抽完半包烟,冷静些许,回到她身旁,大掌抚摸她的脑袋,然后弯腰亲吻她的额头:“是我不好。” 她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你心里根本就没有真正接受我,更加没有接受我们的关系,所以才会是这样的反应。” 陈恕无奈:“诺诺,这是两码事。” 她摇头:“一样的,你不肯直面现实,承认吧。” 他蹲在她跟前,仰头望着她:“那你说我该是什么样的反应?听到这种消息,你……你怀了……难道你觉得我该高高兴兴地接受吗?” 陈诺说:“也许你会难过,会痛苦,但不会是这么……厌恶。” 他愣怔片刻,垂头拉住她的手,黯然叹气:“诺诺,你不要钻牛角尖好吗?别再逼我了。” 陈诺咬住唇,黑溜溜的大眼睛水波摇曳,她滑入他怀中,喃喃抽噎:“对不起,我不知道怎么了,我害怕你离开我……” “怎么会呢?”他抱她坐到沙发上,一下一下拍她的背:“好了,别哭了,我不是在这里吗。” “你会一直在吗?” “会。” “是心甘情愿的吗?” 他笑:“是。” 陈诺紧紧搂住他的脖子,享受这一刻被哄着的感觉,不再追问其他。 第十七章 第二天一早,陈恕带她到医院计划生育科做手术。没想到今天排的人还挺多,办好手续之后他们在等候室静坐,周围的女人们七嘴八舌地交流着,互相询问价格,疼不疼的,气氛倒挺热络。 陈恕揽着陈诺的腰,试图缓和她身体的僵硬和紧张。 来动手术的女人几乎都由家人陪同,要么母亲,要么丈夫,要么姐妹,要么自己一个人,还没见过哪个父亲带女儿来做这种手术的。 想到这里,陈恕心中微微有些怪异,正在这时,陈诺扬起脑袋望着他,欲言又止。 他稍稍弯腰,她凑到他耳边:“她们好像都带了那个呢,手术之后要用,怎么办?” 他不懂:“哪个?” “卫生巾。” “……”陈恕扫了四周一眼,“嗯,我下去买,马上就回来。” “好。” 陈恕前脚刚走,旁边的女人立马凑上来笑问:“妹子,那是你老公啊?” 陈诺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别扭地点点头:“嗯。” “看上去比你大不少呢。” 她扯扯嘴角:“是啊。” 那女人说:“难怪对你那么好呢,从进来开始我就看他一直抱着你没松过手,诶,男人年纪大点就是知道疼人。” “……” 陈恕买完卫生巾回来,不一会儿排到陈诺,她随护士走进了手术室。 边上的女人立马又凑过来闲聊:“你老婆是哪国人啊,中文说的真好。” 他不想搭理,但也不好摆脸色,只轻轻“嗯”了一声。 “干嘛要做人流呢,小孩子生出来得多漂亮啊,混血宝宝最好看啦。” 陈恕不冷不淡地撇了那女人一眼,对方见他有点儿阴凉凉的,便没敢再搭话了。 二十分钟后,护士出来叫人,他走进去,看见陈诺光着下身躺在手术台上,将醒未醒的样子。医生把盘子里的东西拿给他看,一团一团,仿佛染了血的棉花一样,他的心脏顿时死死揪住。 这是他和诺诺的孩子,她为他打掉了一个孩子。 陈恕额头隐隐作痛,心中抽丝剥茧般分离出一条清晰的路径,他从来没有像此刻一般强烈的感觉到陈诺是他的女人。 一个幼小的,脆弱的女人。 而今天他们得到了惨痛的教训,血肉模糊。 他不忍再多看一眼,手忙脚乱地给她穿好裤子,然后把她抱到休息室的病床上醒药。她半寐的眼睛混沌迷茫,嘴里支支吾吾地说着胡话,陈恕此刻心疼懊恼无以言状,见她要喊爸爸,忙低头亲亲她的嘴,哄说:“好了,乖,安静。” 离开医院的时候还不到十点半,因为要动手术,陈诺从昨晚到现在没有吃过东西,也没有喝过水,回家路上陈恕打包了红枣小米粥,让她中午起来再喝。 陈诺一直感觉很不舒服,脑子晕晕乎乎,肚子也饿,只是喝了一点粥却又吐了,接着一直昏睡,再醒来时发现天色已经漆黑。 “爸爸。” 听见声音,椅子上黑憧憧的人影动了动,温软的大掌贴上她的脸颊,“你感觉怎么样?还难受吗?” 她摇摇头,伸手打开台灯。 陈恕看上去比她这个动过手术的人还要憔悴。 “怎么了?”她抓住他的手:“不开心吗?” 他默然坐到床沿,将她扶起来抱在怀里,侧脸紧贴着她,声音低哑:“以后不会再让你受这种罪了,诺诺,对不起,看我把你糟蹋成了什么样……” 陈诺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她别过头亲亲他的下巴,小声说:“你心疼我呀?” “嗯。” 她得意地笑起来。 陈恕一言不发地盯了她片刻,忽而吻住她,引诱着她的小舌头,轻轻咬了一口:“没心没肺的,一副傻样儿。” “……” 他拍拍她的头,“饿了没有,我叫了外卖,现在给你热一下?” 她按住肚子哀嚎:“快去吧快去吧,都快饿疯了。” 手术之后她在床上躺了三天,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几乎没下过地。只是陈恕并不太会照顾人,他做菜粗糙,虽然可以下咽,但绝谈不上美味。陈诺将就着尝了两顿,打死也不吃了。 “这么不给面子,以后别指望我再给你做饭。” 陈诺乐呵呵地望着他,心想,日子这样过下去就很好了。 *** 四月,春暖花开,陈恕处理好三宝港的房产和生意,终于搬到D市定居。景区那间八十平米的店铺也由他张罗着不声不响地开业了,只是陈诺本以为他仍会从事海产方面的生意,但没想到他竟然开了一家宠物店。 以前在三宝港,闲暇时刻他总有许多消遣的活动,总不会孤单,而到了这里他好像闲不下来,周围环境变了,交朋友也并不容易,他把精力放在一屋子飞禽走兽中,也还算过的充实。 周六中午,陈诺来店里给他送饭,阳光正好,他躺在门外的藤椅上休息,脸上搭着一本宠物美容指南,整个人被太阳晒得懒洋洋的。 陈诺放下饭盒,走过去蹲在他跟前:“睡着了?不怕店里被人偷啊?” 他轻笑一声,拿开书,撇她一眼:“门口拴着狗呢,谁敢进去。” “这年头还有人怕柴犬?” 陈恕不答,只拍拍她的脸蛋:“对了,今天来了个新朋友。” 说着手伸到后面拿了什么,直接放在了她肩上。 陈诺惊恐万状地看着那只蜥蜴,尖叫着跳开。 “啊——” 陈恕愣了愣,紧接着忍俊不禁,弯腰大笑。 她气得扑过去对他一顿啃咬。 太坏了,怎么老是喜欢捉弄她呢,简直为老不尊!陈诺心里愤愤地想。 不过见他笑得那么开怀,她又一点儿也不气了。 这样的笑容,现在已经很少看得到了,只有偶尔听见他和三宝港的老朋友通电话的时候才会觉得他是快乐的。他在那座岛上无拘无束,呼朋引伴,吃香喝辣,醉时有人陪笑,醒时有人陪聊,那个鱼龙混杂的海鲜市场长年累月赋予他的市井气早已根深蒂固,他们彼此适应,血脉相承,那种人间烟火不是她一个年轻小姑娘能给的。 这个发现让陈诺难以接受。 六月的一天,陈诺从学校回家,看见陈恕刚洗完澡,似乎兴致不错,正吹着口哨逗家里的猫玩儿。 她的心情也顿时无比舒畅,走过去挨在他身旁,问:“你今天捡钱了?” 陈恕眯起眼睛屈指敲她的脑门:“没大没小,一边儿去。” 陈诺见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猫咪的背脊,心头竟然有点嫉妒,于是把它拎开,自个儿躺到他腿上去。他觉得好笑,像顺猫一样顺着她的头发:“下星期老周五十大寿,准备办酒席,我得回去一趟,你要不要一起去?” 陈诺僵了下,“你要回三宝港?” “嗯,最多待两三天,和阿隆他们叙叙旧。” 陈诺沉默着从他腿上坐起来,脸色变得很难看。 “怎么了?” 她缓缓深吸一口气:“我以为你会慢慢和那边的人断了联系,”说着眉头紧蹙:“你为什么还要和他们保持联络?” 陈恕默然片刻,“有什么问题吗?” 她咬唇,一瞬不瞬地看着他:“我真不明白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三宝港是你给自己留的后路吗?我千方百计想让他们忘掉我,你倒是一心一意地惦记着他们,今天为了周叔叔回去,明天又为了谁?你压根儿就不想待在这里吧?” 陈恕皱眉,“诺诺。” 她点头:“对,是我逼你来的,由始至终都是我逼迫你走到这一步的,你是这么想的吧?” 他听到这话顿时有些不耐:“我没有这么想。” “那你为什么要给自己留后路?”她眼眶泛红:“这半年真是为难你了,强颜欢笑的滋味不好受吧?别装了,你根本就过得不快乐,和我在一起的每一刻都有罪恶感,对不对?” 陈恕忽然觉得无奈至极,他认真点头:“是,你说的对,我确实过得不开心,因为你是我的女儿,血缘是没法抹掉的东西,我一辈子都会感到罪恶。但我还是来了,我搬来这里生活,你还想让我怎么做?” 陈诺一颗心直往下坠:“你实在用不着这么委曲求全!” 话音落下,他们凝视对方的眼睛良久,最后陈恕开口:“你想怎么样?想分开么?” “你、做、梦!!”她咬牙切齿,说完起身跑进卧室,“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第十八章(完) 吵架过后,冷战降临,她不想与他说话,他也不想哄她,两人白天不碰面,只有晚上在一个被窝里躺着,但谁都没有妥协的念头,因为他们都认为自己没错。 陈恕在这个城市没有朋友,但陈诺却可以随时找到愿意陪她逛街吃饭的同学。 周一宵夜,周二KTV,周三酒吧,周四聚餐,这天周五,她又在外面玩到很晚回来,刚进家门,手机响起,她乐呵呵地跟人煲电话粥,天南地北,聊得不亦乐乎。 陈恕在沙发上默不作声,等她打完电话,他的香烟也抽完了,冷幽幽地问:“你还准备这样闹多久?” 她笑,无谓地耸耸肩:“你又不高兴了吗?那也没办法,我不会让你走,将就着过吧。” 第二天晚上,陈恕忍无可忍,十点半的时候打她手机,那头接起来的却是个陌生女孩。 “陈诺喝醉了,我们在酒吧呢。” 他询问酒吧地址,抓起钥匙和钱包打车直奔而去。灯红酒绿的夜场,音乐震耳欲聋,他看见陈诺坐在吧台的高脚凳上,脑袋枕着胳膊,醉态迷蒙。 身旁一个男生正在对她说话,陈恕沉着脸走了过去。 *** 每次面对陈诺,李彻都会莫名紧张,女孩的美貌让他无法镇定自若,但此刻,借着酒劲儿,他要向她表露衷肠。 “我知道你有男朋友了,就是上次聚餐见到的那个人吧?你到底喜欢他什么呢,他很有钱吗?我看着不像,匪里匪气的,和你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而且还比你大那么多……他根本就配不上你啊,陈诺,你别被老男人骗了,知道吗?他们在社会上混了这么多年,最会骗你这种小女生了……” 小女生歪着脑袋迷迷糊糊看着他,好像听懂,又好像没听懂,咧嘴一笑,傻乎乎的模样。 李彻心跳紊乱,喉结滚动,埋下头去亲她,谁知却亲到一个冰凉的手背。他慌忙往后退开,抬头去看来人。 陈恕面无表情,收回挡在陈诺脸上的手,抽出吧台上的纸巾擦了擦。 “你……”李彻记得他是谁,想起刚才那番话不知被他听去了多少,一下子心虚起来。 陈诺倒是笑了,她双手抱住陈恕的脖子,半挂在他身上,被刚才那一幕逗得乐不可支。 “我……”李彻想要说点儿什么,却见那男人抱起陈诺,压根儿不看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酒吧。 *** 夜风夹杂着海潮的气味从窗外灌进来,车子停下,他拽着陈诺的胳膊下车,一路走进小区,走进电梯,阴着脸没有说一句话。 陈诺仰头看他,先是看到了喉结,接着是尖削的下巴,和微抿着的薄凉的嘴唇,不用再往上看,她已然心神晃荡。 “爸爸……”这个称谓,每一次叫都那么刺激,她的手忍不住摸向他胯间,“你多久没跟我那个了?” 说着揉捏两下,像是捉弄,像是撒娇。 陈恕垂下眼帘看她,几秒之后,忽而温柔地拍拍她的脸,一字一句:“你放心,我马上就跟你那个。” “……”陈诺一个激灵酒全醒了。 她缩回手,往后退开两步,脸颊绯红,全然没了刚才的放肆,连呼吸都变得局促紧张。 电梯打开,他牵着她的手走出去,掏钥匙,开门,她没来由的瑟缩了一下,被他一把给拽了进去。 “你刚往哪儿摸呢?”他弯腰去亲她的嘴,她略有些闪躲,他紧追不舍,吮着她含含糊糊地:“摸得开心吗?嗯?” 冷淡多日的热情令人难以招架,陈诺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被抵在了墙上,她的小吊带和胸罩被扯得半挂在腰间,白皙娇嫩的乳房被他用力搓揉着,那双手仿佛发烫一般,捏得她心肝儿都在发颤。 陈恕扯掉她短裙里的内裤,手指探入腿心,竟摸到了一汪湿哒哒的汁液,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为他情动至此。陈恕愣了愣,索性托着她的屁股将她抱进房间。 陈诺没有被放在床上,她听到避孕套的包装袋被撕开的声音,然后直接坐在了他的腿上,嗯,或者说坐在他的分身上,然后把它吞了进去。脑袋还晕着,整个人剧烈晃动起来,下面好胀,好烫,她受不了这种摧残般的颠簸,呀呀哭叫不迭,胸前跳跃的小兔子被他抓住了,嫣红的顶端被他含在嘴里厮磨吮吸,她更要疯了。 “爸爸,不要、啊……”她喊着救命,痛苦、难耐又欢愉,整个人,每一分每一寸都渴望在他的疼爱里融化,与他融为一体。 陈恕被女孩的紧致绞得欲罢不能,她娇泣的呻吟令他酥麻万分,他抱她翻身倒入床铺,扒开她的腿,要亲眼看着她被自己疼爱的样子,她粉嫩嫩的花心吞咽着他粗长的欲望,一股又一股的液体随着抽动被带出来,她的表情,她的眼神…… “诺诺,你那里紧得要命。”他贴在她耳边,分享他的感觉,“好舒服……” 陈诺脚趾头蜷缩起来,强烈的快感让她魂飞魄散,“慢点儿呀……求你了爸爸……” 女孩很快达到高潮,身子一挺,差点儿晕过去。 他也很尽兴,最后射得酣畅淋漓,连骨头都变得酸软酥麻,满足极了。 好像已经没有力气再说话,但他仍搂着她,埋头亲吻她的肩膀,无意识地喊了两声,“诺诺。” 陈诺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时天色大亮,床上只有她一个人。 “爸爸?” 外面没有回应,陈恕好像出门了。 她抓抓脑袋坐起身,正要下床,目光忽然顿住。 在她的左脚脚腕处莫名多出一条脚链,发白的红结绳,中间串有一枚细小的铜铃铛,这不是她初中戴到高中的那条脚链吗? 混沌的脑子转了好几圈儿,她想到某种可能,心下震动,难以置信。 光脚走出卧室,正在这时听见门锁转动,陈恕提着早餐进来,与她远远的撞了个正着。 男人站在玄关处的样子让她突然想起昨晚的场景,耳根子霎时烧得火辣,垂眸不敢与他对视,手脚也变得局促起来。 陈恕清咳一声:“去洗把脸,过来吃早饭吧。” “哦……” 她慢吞吞地洗漱完,走到餐桌前坐下,默默地啃发糕,喝黑米粥。 忍不住偷瞄陈恕一眼,暗暗腹诽,这人对传统早点还真是情有独钟,家里的面包机从没用过,西餐糕点更是一概不碰,土包子一个。 “别看了,”他说:“多吃点吧,你体力可真差。” “……”陈诺的脸又红了,心下不甘,支支吾吾地说:“我的脚链原来在你那里啊,你没事藏着那破绳子干嘛?” “鬼知道,”他冷哼:“大概我脑子有病吧。” 陈诺红着脸嘀咕:“我看你就是有病。” 过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什么,她惊讶地望向他:“今天不是周叔叔寿宴么……你,你没去啊?” “废话。” “……为什么?” 陈恕默然稍许,转头看着她:“你说为什么?” 陈诺说不出来,她不确定,她从来都不确定他心中所想。 吃完早饭,陈恕似乎没有打算这么快去店里,他坐在餐桌前抽完一根烟,正准备起身的时候被陈诺抓住了手。 “爸爸,”她咬了咬唇,说:“我想和你在一起,但也想让你过得轻松快乐。” “我知道。” “但你真的觉得很痛苦吗?” 他想了想:“我之前已经回答过了。” 陈诺深吸一口气,感到十分无力。她松开他的手,他却揉了揉她的脑袋:“可是两痛取其轻,听说过没有?”说完径直走到玄关换鞋。 陈诺一开始不明白他在跩什么古文,等回味过来之后,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她跑过去从背后紧紧搂住他的腰,“爸爸……” 陈恕默了一会儿,从心底深处发出轻轻的叹息。 和自己的亲生女儿乱伦,很痛,真的很痛。 可是没有她,会更痛。 那么余生就让他少痛一些吧。 *** *** 周琴琴今年大学毕业,应聘进入本市一家广告公司工作。组里都是来自天南地北的年轻人,带她的小武自幼长在北方,两年前来到南边的这座城市,水土不服,冒出一脸痘痘,至今没消下去。 周琴琴喜欢跟他开玩笑,加了微信,时不时发些祛痘的偏方给他。 五一放假回家,母亲不停在耳边唠叨让她找对象,她听着烦,躲进房间刷朋友圈。 小武半小时前发了一段视频,点赞和留言的人还挺多。 “当年我们学校法语系的女神啊,这支MV绝版了有木有。” “女神”这个词已经烂大街了,周琴琴撇撇嘴,没抱什么幻想,意思意思点开了视频,音乐响起,齐秦的歌,她听过,据说当时暂别银屏多年的王祖贤为他复出拍的这支MV呢。 而现在这个画面里的女孩…… 一分钟后,周琴琴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屏幕,心跳加速,眼圈不知不觉变得通红。 她拿着手机慌忙跑进厨房,拉住母亲:“妈,妈,你快看,这是不是诺诺姐!” 周母吓一大跳:“什么诺诺姐?哪个诺诺姐?” “就是陈叔叔家的诺诺啊,就是那个混血儿,长得好漂亮的那个诺诺啊,她和我一起长大的,你怎么给忘了呢……” *** 傍晚过后,天色渐暗,海鲜摊的各路人马也终于清静下来。方子早早关门,急冲冲地赶回家去陪老婆儿子,阿隆和老周嘲笑他:“小暖给你吃定时炸弹啦?晚一分钟回去会死是吧?” “不会死,但她要是生气了,我比死还难受。”那痴情种说。 人走了,老周和阿隆商量:“他们家孩子满月你包多少?” “三五百总要吧?” “前几年菲菲西施给儿子办满月酒,你才包了二百吧?” “那都多久以前了,物价涨那么快,红包也跟着涨,二百块你现在拿的出手?” “那倒也是。” 话至于此,两人不约而同地想起了另一个人,抬眸望向对面的店铺,好像又看见那人叼着香烟站在门口冲他们吆喝的模样。 “哥儿几个来打牌啊!” 打个屁的牌。 不是说好会回来的吗,祖坟还在这儿呢,人怎么音讯全无了呢? 阿隆轻声叹气,老周心里发酸,摇摇头,不愿再多想了。 *** 三宝港的旅游开发做的不错,这两年游客成倍增长,到这里做生意的人也越来越多。 胡菲的表妹来岛上开了家小酒吧,和她的老公一起,两个年轻人朝气蓬勃,很有拼劲儿。 酒吧开在老街,租住的地方却在小岛的另一边,也是精心装潢过的,搬进去的第二天他们邀请表姐到家里做客。 胡菲撇下儿子和老公,跟随表妹去参观她的新窝。 走着走着,脚步莫名慢了下来。 “怎么了?” 她摇摇头,经过拐角那家经营十数年的早点铺,心跳乱了一两分,但很快恢复平静。 这条路,这个巷子,她已经很久没走过了。 前面那栋蓝白色的房子逐渐出现在眼前,一如往昔般出现在眼前,红砖墙上开满蔷薇,院门口停着一辆电动三轮车,尽管已经不是原来那个人的那辆小破车了,她知道不是,但不知为什么仍然鼻子一酸,喉咙堵做一团。 那个人啊,现在过得好吗? “你可是菲菲西施啊!” 她想起那人说这句话时的语气和神态,忍不住偷偷笑了下,好似又回到了很年轻的时候,嬉笑怒骂,整个人鲜活得像海里的鱼。 可是再过几年,三宝港不会有人再记得他了吧,到那时候,也不会有人笑着叫她菲菲西施了。 *** 六月初,天朗气清,碧空无云,午后的滨海码头安静惬意,陈诺正躺在阳台藤椅上打瞌睡。 白色纱帘微微飘动,屋内走出一人,俯身瞅她两眼,屈指敲她的脑门:“我在里面收拾行李,你居然在这里睡觉?” 她迷迷糊糊醒来,打了个哈欠:“收拾好了?” “差不多。” “要走一个月呢,店里怎么办?” “有美容师在,没事。” 他们收到雷欧的邀约,决定去法国探望老人家,顺便在欧洲旅行玩一圈。 下午阳光正好,陈诺犯困,把书盖在脸上,继续小憩。 陈恕在一旁看着她,发现她的耳朵在阳光里变得有些透明,连细小的汗毛都能看得清楚,他忍不住伸手捏了两下,然后凑过去笑说:“猪也没你这么能睡。你上辈子是猪吗?” 她拿开书,撇着他:“我是猪,那你是什么?” 他仔细思索:“估计是卖猪饲料的吧。” 陈诺又气又笑地瞪他。 陈恕亲亲她的眼睛:“好了,睡吧。” “你不许再闹我。” “嗯。” 她很快又沉入了梦乡。陈恕想起半年前,也是这样一个明媚的午后,他从附近的寺庙出来,走下大雄宝殿,看见陈诺站在阶梯下等他。 “我怎么不知道你竟然有拜佛的习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想了想,但好像已经记不起来了。 陈诺又问:“跟菩萨聊什么了?他老人家会搭理你吗?” 他苦笑:“不搭理也得拜啊。” 谁让他犯下这种罪恶,除了大慈大悲的佛祖和菩萨,还有谁能饶恕他呢? 也不知道将来会不会下地狱。 旁边这个女孩还期盼着和他的来生呢。 他们会有来生吗? 如果没有,那么今生今世,请让他们牵手走到末路吧。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